病美人[重生] 作者:夜雨行舟

    病美人[重生]——夜雨行舟(30)

    我陈家正妻的位置,始终为你留着。只要你杀了魔尊,我们便能永结同心,生死不离

    他觉得荒谬。

    可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急剧地跳动着,对方的声音仿佛渗了致命的迷药,透着无尽的蛊惑。

    云澜,我知道你仍爱我。

    陈微远道。

    他耳边似乎出现了耳鸣,逼仄的囚屋中,魔尊深深拥着他,仿佛要将他揉碎入腹,重复着问他同样的问题。

    仙长,这么多年,你到底有没有一分一毫,曾爱过我?

    耳鸣声越来越重,连同陈微远的声音,像是魑魅魍魉钻满他心头。

    他咬了咬舌尖,勉强凝出一分清醒,沙哑道:陈微远我说了,要你滚。

    云澜,你又忘了,你该叫我夫君。陈微远凑近他,鼻息喷在他脖颈,温柔而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告诉为夫,你是不是仍然爱我,嗯?

    不,我已经不爱你了,我爱的,是尊上他一字一顿道。

    字字仿佛泣血。

    身边温柔的气息似乎阴冷了一瞬。

    娘子总爱说谎,陈微远道,笃定道:你怎会爱上那个魔头呢?明明结契那日,我们便已约好了,此生此世,你的心只会为我而跳动。

    陈微远的手摸上他左胸,低低笑道:看,它在跳动。

    云澜,替为夫杀了那个魔头,可好?

    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快要炸裂。

    他拼尽全力,将手中的刀掷到地上。

    滚无论如何,我绝不会伤他,你给我滚!

    陈微远终于色变。

    云澜,你总是这样倔强。他面上温柔笑容褪去,顺从本心,就那么难么?

    他手颤抖着,指甲陷入肉里,才克制住那种席卷而上的、澎湃的、难以遏制的痛苦心绪。

    那便没有办法了。

    陈微远说着,拿出了一枚玉。

    那是他们结契时候,双方一同在上面滴过精血的玉,代表着同舟共济,生死不离。

    那块玉在月光照耀之下,散发着凄清的光芒。

    云澜。陈微远开口,他拾起地上的刀,放入他手心,拿着这把刀,找机会刺进魔尊身体。

    陈微远攥紧那块玉。

    他的灵魂仿佛也被对方攥紧。

    所有坚持,在莫可知的力量面前溃败。

    他无法再控制自己身体,仿佛傀儡一般接过了那把刀,顺从地道:是。

    陈微远离开了。

    他依旧躺在床上,看着窗沿外的月,双手交叠,握着手中的刀。

    空洞的眼慢慢睁大。

    一滴水珠掉落在刀柄。

    无人看见。

    画面倏然转动。

    无光的洞穴,他被盛放在最深处的黑暗里。

    身上衣物已被褪尽,手脚被滑腻的东西缠住,他跪坐在冰冷的地面,双手被悬吊空中,身体极热,心却极冷。

    有人缓步走了过来。

    伴着滴答滴答的声音。

    是对方腹部上伤口,被戮魔咒所伤,始终未能愈合,所滴落的血。

    他的下颚被对方捏起。

    魔尊声音低哑:仙长,本尊没有如你所愿,被那些所谓仙门正道所围剿,你是不是很失望?

    他想摇头,脖颈却被滑腻的东西圈住,只能仰头,发出低哑的闷哼。

    本尊听闻世间有一种咒术,能够消去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全部记忆,并把他对那个人的爱,全部转移到施咒者身上。

    若是可以,本尊真想将这种咒术,施展在你身上。

    魔尊咬牙切齿说着,忽然俯身拥抱住他。

    眼泪从他侧脸慢慢流淌下来。

    他没能说出口的话是,若是世上真有这种咒术

    他其实愿意,对方将之,施展到他身上。

    画面再转。

    佛堂。

    他拿着修罗剑,戴着狰狞鬼面,缓缓在佛前跪下。

    敢问大师,这世间是否有法,可断情根,可令我此世不再为另一个人所扰?

    大师道:皈依可断情根。

    我心有执,无法皈依。

    大师道:情难有,爱绵长,何必强断情根?

    他漠然道:若我无法去爱我想爱之人,苦惑情爱之中,为我所不欲,要这情根又有何用。

    大师轻叹一口气,道:若要强断情根,需以七情针刺入生魂,刻下断情咒印,此后所有情爱,皆为痛苦,生生世世,不可消弭。你可想清楚了?

    他俯身道:我愿受戒。

    七情针灼过南明离火,刺入魂魄。

    魂魄被撕裂的痛苦席卷而来。

    叶云澜骤然从梦中惊醒。

    他发觉自己所处并非紫云木下石桌,而是躺在那铺着绵软锦被的石床上。

    鞋袜外衣都被细心除去,暖炉被放在了床边。

    他慢慢支起身体,便见沈殊正盘膝坐在地上,运功凝气。

    师尊,你醒了。沈殊闻听动静,睁开眼道。

    叶云澜微微颔首,起身着衣。

    我睡了多久?他道。

    只半日。沈殊答。

    或许是因为方才之梦,胸口有闷气淤堵,叶云澜揉了揉眉心,道:先不着急修行,今日为师要带你去寻齐炼制本命剑的材料。

    通灵涧修真市集,十年才得一遇。不妨去见一见。

    走出月影壁,到了通灵涧修真市集所在。

    纵使有所预料,其中汹涌人潮还是教人吃惊。

    与天池山外的市镇并不一样,能够进入通灵涧的,几乎全是修行者,此处难得汇聚了五洲四海的修士,卖的东西可谓奇形怪状、层出不穷。

    师徒两人走在喧嚣集市中。

    他已经重新戴上幂篱,走走停停,为沈殊选取合适的练剑灵材。

    沈殊走在他身旁,护着自家师尊不被碰撞。

    忽听到不远处有人交头接耳道:你听说了没有?西洲皇朝之战又开始了,曜日皇朝三日前发动战争,大军横跨西海。

    皇朝之事,又怎是我等小小修士可以置喙。还不如谈谈这天池山论道会,又有多少天才道修汇聚。

    说起天才,那更不能不说曜日皇朝那位太子,那一位。才真是千古难遇的天才。而今年龄还未超三十,便已距蜕凡境一步之遥。以他修为,若是也来到这天池山论道会,岂不是纵横年轻一辈无敌手?

    堂堂太子殿下,约摸不会参与这种修行界宗门的比斗吧?只不过,这位太子有如此天资,与曜日皇朝对立万载的星月皇朝,岂不是日日坐立不安?

    有人插嘴:你们消息未免也太过滞后,半月前,星月皇朝皇太女刚于朝暮巅败于那位太子手下,修为被废,星月皇朝绝不会放过那位太子。正好这半月一直没有那位太子的音讯,我猜测

    那人还未说完,忽有一声高喊:曜日皇朝太子来天池山了,看据说这位太子要在天池山论道会上选拔人才,回去给皇朝效力。

    真的假的?

    叶云澜俯身正在挑选灵材,闻言手一顿。

    他直起身,望向通灵涧漆黑夜幕。

    遥远处,黑暗的通灵涧燃起了火光。

    那火光逼近,是骑坐着炎麟兽的仪仗队伍,曜日皇族旗帜飘荡。

    而骑坐在炎麟兽上面的人,每一个都带着金色神圣面具,只露出眼睛处空洞洞两个窟窿。

    滔天火光围绕中央,是一辆飞天灿金龙首车架,被两头炎麟兽王所牵引。

    有人坐于车中。

    他不言语。

    只有一双灿金色的眼眸漠然凌厉,睥睨人间。

    第29章 兄长

    成群炎麟兽飞掠过天际,整个通灵涧都被它们身上燃烧的火光映亮,声势不可谓不浩大。

    即便是皇朝帝君出行,恐怕也不过如此。有人感叹。

    叶云澜看着浩荡火光,想起之前叶寻所说,他哥哥为了救他而失踪,而叶寻来天池山,就是为了寻找他的哥哥,忽然便觉出了一点讽刺。

    叶寻所要找的哥哥,不就好端端在这里么。

    被无数的跟随者环绕,坐在飞天车架之上俯瞰人间。

    曜日皇朝太子,叶悬光。

    叶云澜在心底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眉目淡漠萧疏。

    旁边沈殊忽然出声:师尊,那个曜日太子,真与他们说的一样,年岁未足三十,就已经快要突破凡身六境了么?

    凡身六境,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修行越是往后,所耗费时间越长。

    沈殊修行三年到达金丹期,已是足以惊世骇俗的速度,但即便以这速度推算,他修行至渡劫期,也至少还要三十载。

    而叶悬光年龄甚至还不足三十。

    沈殊天资世间罕见。

    可叶悬光,却是整个上古世家,倾尽一族之力才培养而成的一柄绝世神兵。

    对方的出生被天书预言,继承了整个叶氏一族最为精纯的血脉之力。

    还有他的血脉之力。

    叶云澜道:传言并未作假。

    沈殊沉默了一下,道:看来我平日修行,还是不够努力。

    叶云澜眉头微皱,道:曜日太子有上古血脉之力相助,出生的时候便已是元婴,你无需与他相较。

    沈殊:出生便是元婴?

    叶云澜嗯了一声。

    沈殊道:血脉之力真有这样强大么?

    叶云澜并不打算骗他,平静道:或许,比你想象中还要强大。

    沈殊道:这对世上其他没有血脉之力的修士,是否有些不太公平?

    公平?叶云澜语声流露出一点嘲讽,这世上哪里有真正的公平。

    他看着天边燃烧的火光,沉默片刻,只是,血脉强大有时也未必是好事。上天给予人天赋,同时也会令人背负重责。

    当年,他被陈微远救下后不久,就听闻曜日太子突破蜕凡境,登临帝位,统领整个曜日皇朝的消息。

    那时候,叶悬光年龄还未过半百,消息一出,震惊世间。

    后来魔尊身死,他受到道魔两道的围剿,逃入西洲光明野。

    当时曜日皇朝已经一统西洲,叶悬光被世人尊称为长明帝尊,曜日皇朝境内,道门魔门的势力都得到了很大的遏制,他籍此逃过了围剿,隐姓埋名修行,一直到剑道大乘,世间再无人能够置喙他的所行所为,才复又行走世间。

    在他被世人既敬又畏地称呼为剑尊后,曾于朝暮巅,与长明帝尊有所一晤。

    朝暮巅本是当年西洲曜日皇朝与星月皇朝分界之地,西洲一统后,朝暮巅便成了长明帝尊一处行宫所在。

    山巅昼夜两分。

    东面阳升,西面月出,恒久如此。

    那日,是他亲自提着修罗剑去朝暮巅找的长明帝尊。

    长明帝尊立于阳面,身着玄黑袍服,头戴紫金冠,负手而立。

    山风卷起他衣袍,帝尊低沉声音破风传来。

    朕君临天下已有两百余载,所负之人良多。最为遗憾之事,是朕此一生,虽得掌山河万里,却始终,亲缘浅薄。

    他带着狰狞鬼面,手执修罗剑,立于朝暮巅的暗面。

    月光流淌在他握剑苍白的指节上。

    他淡淡道:帝尊身边有父母亲族,更有后妃无数,如何算得上是亲缘浅薄?

    长明帝尊却道:倘若父母亲族对你只有期许却无容忍,后妃万千只为责任而无情意,世上本该与你最为亲密的亲人因你离散,你便该知道,为何朕会说自己,亲缘浅薄。

    他道:我自出生起,便无亲无故,后半生也一直孤身独行。陛下所言,我不懂。

    长明帝尊转过身,灿金色眼眸如曜日灼灼,低声重复了一遍,是,你不懂。

    他静默了会,道:我来此地,只是想向陛下求取一物。

    长明帝尊:何物。

    他道:我想要皇朝宝库之中所藏的,世上最后那朵敛魂花。

    敛魂花乃世上至为珍贵的灵物,若寻常人敢向帝尊这般直接开口,早已被拂袖击飞,然而长明帝尊只道:你要敛魂花做什么。

    他道:护佑我想护佑之人。

    长明帝尊一怔,半晌,却是低低笑了一声。

    原来,你也已经有了想要护佑之人

    帝尊说着,抬起那只能够喝令江山,执掌乾坤的手。虚空被凭空撕出一道裂缝,一朵流淌着黑白二色光芒的花朵被从虚空中取出,躺在帝尊的手心。

    长明帝尊向他摊开掌心。

    他将敛魂花接过,小心翼翼放进储物戒中,与一盏破碎的魂灯放在一处。

    敢问陛下,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问。

    长明帝尊重新负手而立,平静道:无需代价。

    顿了一会儿,却又忽然道:若可以的话,我想要听你唤我一声兄长。

    这一回,长明帝尊没有再自称朕。

    他抿了抿唇,那声兄长,始终无法说出口。

    请陛下另提要求。

    长明帝尊看着他,道:君无戏言。朕已说了,无需你付出代价,便不会要你付出代价。这声兄长,你叫不叫,与朕愿否帮你,并无关系。

    不过可否告诉朕,你所想要护佑之人,是谁?

    他沉默了许久,才道。

    他,是我未过门的道侣。

    那时,他并没有想到,朝暮巅之行,是他前生最后一次与长明帝尊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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