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菩萨,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

    特别是像李家这种临时抱佛脚的,哪怕一家老小天天起床大念三声:“菩萨保佑!”也无济于事。

    九月间,还没等来种小春,断粮,就如期而至了。

    能卖的,卖光了,能典当的,也当完了。

    长年下人,早在被抢后就打发完了。留下的,都是自己面前的人。

    姨娘,也准备不要了。

    “老爷、夫人,求求你们,看在这么多年伺候你的份上,看在我生了三小姐的份上,求求你,让我留下来吧,我吃得不多,就一小碗羹都行”大姨娘,正因为伺候的年份久,人老珠黄,留着干什么,不如省下一口粮给三小姐吃。

    “老爷,老爷,四少爷还小,还离不开我,让我留下来吧,我一定夫人的话,再不闹事了!”不趁这会儿打发你出去,等你儿子长大了再来和我斗吗,夫人心里,算计得比谁都快。断了亲姨娘的公子哥,想怎么养,都是她这个当夫人的说了算。

    “老爷、夫了、我还年轻,我能做事,眼下家里都没有下人仆妇了,就让我来做饭,我来洗衣服,我来伺候大家吧!”人,光年轻漂亮不抵事,要脑子好使。眼下,这个家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老爷哪还有心思上床,赶紧的,讨好夫人要紧,缺什么补什么,没有粗使丫头,自己做就行了。这李家,里子空了,面子也是有的。只要雨一下,天不干,明年,收了租子,也就起来。这天灾荒年,卖去谁家都是当丫头的命,还不如留在熟门熟路的李家实在。

    果然,夫人看了一眼最小的三姨娘,心里就点了点头。是啊,人都赶走完了,难不成,还得自己动手做家务。这最小的,倒也掀不起浪子。

    一番哭泣,一番折腾,卖了两个姨娘,留下了老三。三小姐和四少爷,一下就成了没娘的孩子,在李家,更不被人重视了。

    “树倒猢狲散,这女人,万不能去做了小,看看,灾难来了,就当牲口一样给处理了!”闻李家卖了两个姨娘,换了几两银子买了玉米面回来抵几天,月娘就在四丫头五丫头面前说教道。

    堂屋里,夫子教了小三子一个课时,正在休息。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杨大年闲聊着。

    “过不下去了,这寨子,断粮的越来越多了,再不下雨,没几家能撑得过去!”杨大年摇头叹气。说,罗家和王家,也是这两天就没吃食了。昨天,在路上遇着大哥,他都瘦下去好多,也在说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就算现在下雨,有水了,能种小春了,也还有几个月要熬过去才有收成啊!”杨子木看着外面的天,外地的地,感觉眼睛都被晃花了。

    “唉,想不到,这一辈子,还要经历这么大的灾难!”夫子感叹,不过,好像杨家不愁吃。这么多人,吃了这几个月下来,屋角的粮食都还有三四篼,顿顿饱饱的,都不知道吃了些什么,怎么没见粮食少多少。

    杨家,当然不缺吃。

    月娘每一顿,都要在墙上敲一块下来,清洗泡了,和着玉米面、或白面煮。时不时的,又放些盐菜进去,有盐有味的吃食,顿顿都够。烙饼时,还会多烙两个,趁二妞或三妞过来,就捎带几个回去。

    “娘,我要吃烙饼,我要吃烙饼!”宋青青,已经出怀了,吃的跟不上,脚早就肿得透亮了。这会儿,被四妞抱着不放,非要缠着吃烙饼。烙饼什么味,她都忘记了。吞了吞口水道:“你个赔钱货,没饿死你就是好的了,哪来烙饼吃,再闹,再闹就送给你去山上!”去山上,是喂狼还是喂土匪,就不得而知了。

    说,大姐就是被奶奶送去山上了。自己这么小,肯定要喂狼。当下,害怕的不叫了,却依旧流泪:“娘,我要吃大娘吃的那种烙饼!”

    好啊,你居然背着老太婆烙饼吃!宋青青一,心里狠狠的想着,要怎么一举将那个老女人拿下,自己不用等生了儿子就上位了。

    “乖,你大娘什么吃烙饼了!”拉过四妞,轻声问道。“悄悄给娘说,还有谁吃了烙饼!”

    “大娘吃,二姐吃,三姐吃,四妞没有吃!”一个人玩得不开心,悄悄的想去找三姐玩,透过门缝,看到了大娘她们在吃烙饼,而且,她还闻着好香好香。

    “什么时候吃的?”小孩子最撒不来谎,一问就会说。

    “刚才吃,明天吃!”分不清是昨天还是明天,反正,就是这两天都看到在吃。

    “走,娘带你吃烙饼去!”把事情闹翻了,将母女三人都撵走,这个家,就该是她的天下了,以后,等以后有了收成,天天吃,怎么吃,还不是她说了算。老太婆,早晚都得死的,这个家,就是她的了。哈哈哈,越想,宋青青越想放声大笑,幸福,来得太快了!

    “娘,你闻,这房里,可真香!”悄声的耳语几句,老太婆果然气势汹汹的将房间门撞开,带着冯全他们,直接进了屋。宋青青嗅了嗅,果然有饼味,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好你个败家货,下贱娼妇,居然敢偷家里的面烙饼吃!”不用找证据,直接定罪。一巴掌,重重的打在了冯嫂的脸上。

    “为什么打我,我们什么时候偷吃家里的粮了!”冯嫂那个恨啊,这个家,眼看饿不死她,又来折腾什么了?

    “姐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虽然说你是老大,但这个家,一直是娘当家。娘整天都在愁吃食,你不帮忙就算了,还偷家里的粮食,你们母女偷偷吃好的,这是要饿死我们这些人吧!”宋青青上前,挺了挺自己的大肚子,得意的说道。

    “你个下贱货,黑心肝的,冯全,老娘今天做主,将她休了,连着这两个臭丫头,一起让她带走!”冯老太太,心里的火,可以将房子点燃。

    是说这个家的粮食不够吃,越来越少,原来,是被她偷嘴了,而且,还偷了这么多。这样的人,留着有什么用。早一点打发,家里还能多余下点粮。

    “你!”冯嫂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盯着冯全。

    “你走吧,带着二妞三妞一起走!”冯全眼里,没有半分不舍和怜惜,直接说道。

    呵呵,这个男人,这个家!冯嫂心里在滴血。十多年当牛做马,换不来一丝怜惜,连着亲亲的骨肉,都像废物一样,就这样轻飘飘一句话就扔弃了。

    “我是你明媒正娶,用轿子抬回来了。今天,你说走就走?”没有了希望,冯嫂也就不再绝望了,走吧,带着孩子们走,给她腾地方,这只是早晚的事:“要走也可以,把里正找来,我们说个清楚!”

    “冯全,你去,快去,我是一眼都不想看到这个好吃懒做黑心肝的娼妇了!”冯老太太,几乎是尖声大叫。

    “说你们吃饱了撑的吧,这都快饿死了,你们还有闲情闹休妻!”里正看着冯全,这个男人,就是一个怂包,他婆娘,在李家寨子十多年来,谁不说是一个好的。老娘说休就要休,这是养不活了,找岔吧。

    走一趟就走一趟吧,唉,今年,多事之秋啊。侄儿家遭土匪,眼看就败了;这冯家,还闹休妻!

    “什么由头?”里正还是很同情这个女人的,瞧瞧,半边脸都肿起了,这谁呀,下手这么重。冯全?这男人,别的本事没有,打女人还厉害!

    “恶毒,好吃懒做,不敬婆婆!”冯老太太,罪名张嘴就来。

    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说有就有吧。只是,看着女人,里正道:“你还有什么可说?”

    摇头,摇头,这个家,的确待不下去了。也不想待了,饿死都比在这儿气死强。

    “按说,有这些由头,休倒是可以休,只是,这二妞三妞,好歹是你冯家的种,也让她带走?对了,你还有一个大妞呢,又跟谁?”里正决定,能帮还是帮一把她吧。

    不提大妞还好,一提大妞,冯嫂更是气得气血上涌。她可怜的大妞,这会儿,也不知道还活在世上没。

    一到大妞的名字,冯老太太脸上就不自在了。

    “大妞出门子了!”宋青青反应快,连忙接过话题。

    这是那小妾?这样的人家,真没规矩;出门子,悄无声息的出了门子?是卖了吧。

    唉,说起来,二妞三妞跟着她娘走还是好事,要不然,前脚休了娘,后脚就得卖了女儿。

    冯家要休妻,不是卖小妾,好事者一传十,十传百,无事可做的婆娘媳妇,大姑娘,全都朝这边走,挤在冯家门前看稀奇看热闹。

    “就说冯全是个软蛋吧,啧啧,娶了新人忘旧人。这冯嫂,倒了八辈子大霉,嫁给了他!”王花儿悄声的给表叔娘蒋大嘴咬着耳朵。

    “你和冯老太太以前都走得近,没她说为什么要休了这个女人?”蒋大嘴问道。

    “没,我也是这才说的,就过来看看!”王花儿摇头。

    门口都是些看热闹的,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冯嫂也懒得理会这些了,面子值几个钱,反正,在冯家这十几年,不打就骂,她早就是没有面子的人了。

    “爹,你为什么要休我娘?”从头到尾,二妞三妞都没看明白,只知道,娘要被休了。

    “你奶奶说,你娘恶毒,偷家里的粮烙饼,只顾了你们母女三人吃,都不管这一家老小的死活,这个家,留你们不得了!”冯全看着自己的女儿,就仿佛看着别家的孩子一波,没有半分波澜。

    “我娘没偷,是隔壁的杨二婶给我们吃的!”三妞明白了,是吃食惹的话,立即大声反驳。

    “三妞!”冯嫂一把捂住女儿的嘴。

    从头到尾,冯嫂就没想要把杨家扯进来。这灾难年,月娘长年累月的救济自己母女,遇着事,就将她扯了进来,别人会怎么看。寨子里这么多揭不开锅的,还有王花儿这样的亲戚,要是一个个的都上门求助,月娘要怎么办。

    “隔壁的杨二婶!”这话,大家都清楚了。里正惊奇、王花儿愤懑。

    好你个月娘,有余粮救济别人,家里养着两个外人不说,还拿出来给别人家吃,都不给你大哥大嫂,当真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呀,杨老二家有噢,我们都揭不开锅了,他还给人吃?”

    “呵呵,咋没有,人家比我们都早一年种两季,又有那么多宽叶子菜”

    “就是,有噢,要不然,我们没吃了也去找她帮帮忙!”

    “再有,再有也是人家的,看他给冯嫂吃,都不给王花儿吃,所以,有万有,都不如自己有,自己的,自己才能做主!”

    这话说得小声,却也让王花儿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到底是给月娘惹上麻烦了。冯嫂心里不好过了。

    “咳”里正清清喉咙,这是休妻,咋攀扯上杨家了。既然偷吃不成立,这妻还休不休呢?

    “你们怎么说?”看向双方当事人,里正决定,快速解决,回家去,还得好好的理一理杨家的事。

    “休,坚决休!”没吃的,她们又找到人家接济,休了更好!你杨家不是爱接济吗,三张嘴来了,你就接着吧。冯老太太,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请里正做一个见证吧,我罗氏,自嫁到冯家,十多年来,可有逾距?”冯嫂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看向外面的众人:“自今儿起,我罗氏,带走自己的女儿,与这无情无义的冯家,再无半分瓜葛。”说完,又朝里正拜谢道:“烦请你帮我写一份合离,冯家的家产我一分不要,但,我自己的名声,还是要顾的!毕竟,我还有两个女儿要出门子!”

    不要家产,休和和离,又有什么区别,冯老太太也痛快的应下了。

    这和离,怎么个写法,眼下,杨老二家有夫子,也有笔墨纸砚,于是,里正就打发人前去借东西,能把人一起请来更好。

    “什么,休?改成和离!”纵然冯家再热闹,月娘也没有去看的心思。自己一家人在家,教教四丫头做针线,逗逗五丫头,小三子在课,男人们都在旁,不论不得懂,总比没的好。这会儿,过来借东西,却惊闻是写和离。

    夫子本不想掺与的,堂堂读人,笔是拿来写文章的,岂是写和离的。无奈李家寨子,能写得出完整字的,就没有几个人。因此,里正亲自跑了过来,夫子只得跟着过去了。

    月娘坐不住了,也连忙跟着来人出去了,杨子将小五丫住老爹手上一扔,也跟着跑了出去。

    “月娘,你来了!”挤得满满的大门口,见月娘来了,都主动招呼,还让出了一条通道。

    什么时候,自家老娘有皇后娘娘驾到的威仪了,看看,门前这些女人眼里,都是满满的炽热,怎么感觉老娘像唐僧肉一样了呢。也是,看,大娘王花儿,看着老娘的眼光,就恨不得直接丢进肚子里去。不对,她眼里的不是炽热,是厌恨!

    都差点忘记你姓什名谁了,这会儿,我老娘招你惹你了,值得你这样恨她?杨子直直的盯着王花儿,想要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冯嫂,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说和离了!”月娘上前,一把抓住冯嫂的手。

    “月娘,以后,你就叫我罗姐吧,我不姓冯!”冯嫂,不,是罗氏,这会儿,眼里没有泪水,只有平淡。

    当一切都成尘埃后,看淡了,也就心死如灰,无所谓了。

    小三子相当爱惜的一张纸,也被罗氏仔细的折叠了,放进了衣袋里。这,是她的自由。

    在众人各种目光中,罗氏回屋,收了孩子们的换洗衣服,搭在肩上,一手牵一个,大步走出了冯家。

    来时,吹吹打打,花轿入门;走出,拍拍身上,不带走一点尘土。噢,带了,带走了两个女儿,虽然说是冯家的种,但,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与其被老太婆随意使唤打骂和折腾,不如,跟着自己去讨口。

    “罗姐,你这是要上哪儿去?”门外的人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气都没出一口。这净身出户了,还带着两个孩子,说,罗氏娘家也是靠不住的,这母女三人,饿死是早晚的事。同情、冷漠、嫌弃,各种眼光,却没有一人开口询问。月娘看着凄惨的背影,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心里也不是滋味。说起来,都是自己给惹的祸。

    杨子知道,老娘又在心里自责了。如果没有老娘的支助,冯大婶,噢,不,是罗氏,罗氏早就饿死了,恐怕,还等不到自由身的这一天。

    “月娘,谢谢你,没事,走到哪儿黑,就在哪儿歇,天下之大,走都走不完的呢。”罗氏回首,报以一个微笑,脚步却没停。一不注意,踩在了一个坎上,脚下一崴,人就坐在了地上。

    “娘!”二妞三妞,哭着蹲下身,想要扶起她。

    “没事,莫哭,娘有些累了,娘坐一会儿就起来!”摔倒了,索性坐着休息一会儿,累,真的好累!

    身后看热闹的人,有人悄悄的擦着眼泪,有人转身离开,有人,久久的看着母女三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罗姐,不如,你暂时到我家里歇一歇吧,这天就快黑了,能走到哪儿去!”咬咬牙,哪怕惹上冯老太太不高兴,自己这回,也要做一次好人。月娘上前,扶起了罗氏,心疼的说。

    “月娘,”罗氏摇头,已经给月娘惹麻烦了,再去她家住一晚,恐怕明天老家伙就得骂上门了。

    “别怕,我月娘,什么时候怕过别人!这日子,是我在过,走,跟我回家!”强挽了罗氏,将人搀扶着往家里走。

    自己家,没富裕起来,倒先成了收容所了!杨子心里感叹着。这罗氏,娘家不给力,说嫂子厉害哥是软蛋,三口人,灾荒年回娘屋,恐怕吃一顿都难,又怎么能长住?其他亲戚,也没见走动。母女三 人,能去往哪里。娘今天给扶回去了,明天不可能撵走,呵呵,自己不忍心,三两银子买回个哑巴;娘不忍心,一句话,捡回去三个人。真不愧是母女啊,这心,都是糍粑做的,软得不行!

    晚饭,月娘带了女儿和罗氏母女三人,一起围在灶房里喝了玉米羹。

    “爹,明天我再做一张桌子,几张凳子吧!”看看,家里,吃饭都快两桌人了,这个家,人丁倒兴旺,就是财运不旺。杨子林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做更打发时间。

    “行!”杨大年看了一眼灶房,点头应答。

    “罗姐,现在天不冷,你们和四丫头挤一个房间,暂时先住着,过段时间,让他爹再修一间屋。”月娘边吃,边给罗氏说道。

    “月娘,明天我就带了孩子们走!”罗氏连忙解释,月娘有心留,她也不能真就住下了。看看这吃饭的嘴,这么多,杨家又不是开粮店的,哪供养得起。

    “你能去哪儿?”拍了拍她的手:“放心,等你找到好的落脚点了,再走不迟!”

    娘家靠不住;无亲戚朋友搭手;无钱无权,好的落脚点在哪儿,是再嫁!带着两个女儿,嫁给谁,有钱人家,谁要你一个黄脸婆,又不是找娘,只要一声吼,水灵灵的小姑娘排队等着他挑;没钱人家,三张嘴,谁养得起,这落脚,怕是一年半载的落不到脚。杨子心里默默算计了一下。这罗氏母女,自家老娘不搭手,就活不下来了。

    “罗婶子”不喊冯大婶,喊罗婶总行吧。杨子开口:“我娘说得对,你们先和我住吧,我还可以和二妞三妞一起玩呢!”故意装着很小,需要人陪,开口,也是留人的。

    “杨四妹!”罗氏看着这张灿烂的笑脸,心里苦涩不已,二妞三妞比她还小,却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而且,这孩子,懂事得很!

    “走,我带你们去我房间,三哥教我识字了,我可以教你们!”授人鱼,不如授人渔,只要这些孩子不是笨的,学着聪明点,也免得步了她老娘的后尘。

    “去吧,去吧!”月娘也笑着给二妞三妞挥手。

    “月娘,让我怎么感谢你才好!”罗氏起身,帮忙收拾着碗筷,红着眼眶说。

    “呵呵,罗姐,你我打交道,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我们之间,还说这些干什么。总之,在你走之前,也不用出门看他们那家人的脸色,就在屋里,陪我做做针线活,聊聊天,我们家,吃食上,这羹羹是有的!”月娘边收着碗筷,边安慰着她。

    “行,就这样安排吧,这也是个可怜的!”夜里,月娘就把自己准备接收罗氏母女的事给杨大年说了,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杨大年二话没说,当即就应下了。

    “呵呵,你还是很顺着我的,也不怪我自作主张!”月娘为自己自作主张不好意思,将头靠在了杨大年肩膀上。

    “呵呵,我们家谁都可以做主,无论你们是什么决定,只要是好的,我都不会反对”杨大年扳过月娘的身子,朝着自己,郑重的说道。夫妻二人,默契一致,恩爱不提。

    罗氏母女住进杨家就没出来过,李家寨子的人得心惊。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杨老二家,有的是粮食,再养三人都不成问题。

    “没有吃的了,你去你老二家找点啊!”杨大富怎么也不会想到,肚子饿得呱呱叫,王花儿却在正午没有开火,直接丢了这么一句话给他。

    这里好像还有点玉米面,这么快就吃光了?

    兄弟家,可能倒有粮,真要去借?

    低头想着心事,走,都走到了杨大年门口了。

    咦,什么个情况,老二门口,怎么有好些人在呢。出了什么事?

    杨大富快速的走近。

    “杨二嫂,我家真的揭不开锅了,你看能不能借两碗面给我,明年,一定还!”

    “月娘啊,我知道你是个心善的,我家六口人,今天一点水都没沾,求求你,行行好,给点羹羹吧!”

    “那个,杨二哥,我明年也来帮你打谷子,点小春,你看,能不能借点粮给我,孩子他娘要生了,又没有吃的,过不下去了!”

    、、、、、、

    杨子站在爹娘的身后,紧紧的皱着眉头。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不是我们不借,是我们家真的没有余粮了”杨大年头痛了。这乡里乡亲的,借给谁,又不借给谁,明知道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借贷,也是不敢借啊!

    “杨二哥,你骗谁呢,你家没余粮,会救济冯大嫂,还让她母子三人住进了你家,你该不会是有什么打算吧!”人群中,就有人不怀好意的说道。

    娘的,这不借东西,就开始血口喷人了!罗氏母女是女人,住在自家,说老爹有什么打算,这家伙,是安的什么心?杨子上前,盯着那人,看了几眼。记住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猥琐男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有余粮,喂狗都不借给他!

    “是有打算!”杨子心生一计:“罗婶母女入住我家,吃住一天,以后,就在我家免费帮工十天。我家呢,也没粮食,只不过煮饭时锅里多掺了两瓢水!怎么,你们有兴趣?”

    原来是这样的啊!

    有人后退了,杨家,果然好算计,吃一天,就得帮工十天,免费不开工钱的。想起头两年捡石头换拌桶用,这杨家,还真没有他们想不出来的事!

    “那个,我只是借,有的时候就还!”有人不甘心,小声说道。

    “我们自已家,每顿都是十二个人开饭,你说,有得来借给你们?”杨子面带微笑,看着众人。在人群中,她还看到了大伯腊黄的脸。他也是来借粮的?

    “唉,算了,回吧,我就说,这人,都是假好心,哪有真慈善的!”还是那男子,自己转身,不忘诋毁杨家。

    我了了个去,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东西,不给你吃,就是假好心!

    “走了,走了,饿死都不要求人!”有女人也跟着起哄。

    你他妈说得太多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犯下了求人的错了呢?杨子愤怒极了!转身对月娘说:“娘,你看,你总是教我们,能帮一把时就帮一把。你看看,有些人,值得你帮吗?当咱们帮不上时,就会反咬一口,就好像,我们帮是天经地义的,不帮就不是好人了一样。爹,娘,咱们回吧,我们自己都这么多人开饭,哪管得了别人的死活!”

    拉了月娘准备回屋,这日子,要关起门来过了。

    门前的人,三三两两的,走得差不多了。

    “杨二哥,我愿意签契约,在你家吃一天,噢,不,只要换你家一碗羹羹,来年,地里活出来时,我免费帮工十天,孩子他娘没有东西吃,怕母子俩都活不下来了!”男子哽咽着,上前一把拉着杨大年央求道。

    自己也是苦难过来的人,杨大年看了男子一眼,这人,小名好像叫郑和尚的,住在李老爷他们那个大房子旁边。说,一直没娶亲,就准备进庙子当和尚,却不想,姻缘又来了,娶了亲不说,眼下都要当爹了。只是,这也是一道难关。

    要不,送他一碗又何妨。杨大年心里松动了。

    “好,你既然愿意签契约,少不得麻烦夫子您帮忙了!”看了男子一眼,转身,却是对夫子请求道。

    最近是不是该改行了,不必写文章了,反正,文章也值不钱。先是写了和离,这会儿,还得写用工契约。夫子全程看了各色人各种事,当下,对杨家四姑娘,又生出几分佩服!

    “可不可以,写两个月,我想要换六碗!”就要生了,换回去一碗,节约点吃,抵两三天,至少,能解决半个月了,当夫子提笔写契约时,郑和尚小声的问道。

    “丫头!”杨大年出声,想要阻止。他觉得,自家女儿过了点。这一碗羹羹换十天,是不是心狠了些。

    “好,两个月就两个月!”杨子点头,夫子迅速落笔,甚至觉得,改天这杨家四姑娘要是当掌柜了,他跟着去混一个帐房来做也是不错的。唉,自甘堕落,好歹自己还是一个秀才,怎么能去做低贱的商人呢?

    “每天中午时分,你就拿碗来盛一碗回去吧,我娘会做上你那一份的!”杨子看着男子郑重的按下拇指印,心里也是几分不忍,但,有时候,对别人心软,就是对自己心狠,只得将契约认真的收好!

    “谢谢杨二哥,谢谢杨二嫂,谢谢姑娘!”郑和尚没有卖身的沮丧,只有满满的感激。

    “老二,你们这样,怕是不合适吧!”杨大富看了全过程,上前指责道。

    “大哥!”杨大年讪讪的,这主意,是丫头在出,他还没来及反应,就有人应下了。

    “大伯来了,进屋里坐吧,等会儿,就在这儿吃晚饭吧!”杨子上前,热情的招呼。话说,对这个大伯,她说不上讨厌,只是感觉他老实,是一个妻管炎。

    不说吃饭还好,一说,杨大富就觉得饿了。“咕噜”声,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月娘得叫声,自己一家人都是过来人,哪有不知道原因的,当下,抿着嘴,回屋里烧火做晚饭了。

    第一次走进了兄弟的房子,感觉到,弟弟,这两三年,当真不再是那个比他差的弟弟了。看看,房子多坚固。最特别的人,他家的人,也太多了点吧!好久不曾来过了,都觉得生疏不少。

    “夫子,请帮忙给我们母女写一个契约吧!”罗氏看夫子准备收拾笔墨纸砚,上前请求。

    “你们?”夫子惊讶,转身看着杨子。

    “呵呵,罗婶子,今天下午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对外人说的推口话,你别当真!”杨子这才想起,罗氏也是全程知道情况的。

    “不,杨四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母女,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长住你家,实在不像话。写下契约,也当我们还了一些恩情了!”罗氏坚持要夫子写。

    “罗婶,你和我娘那么交心,那些年,我家穷,也是你暗地里照应着。这会儿,既然我们家有机会照应你,这也是你和我娘的缘份,何必别人怎么说呢?”杨子才不要跟罗氏真的签什么契约。

    “那怎么行?”罗氏坚持。

    “这事,过段时间再说吧!”杨大年作为一家之主,看她们在争执,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开口阻止。

    “当真,丫头,那郑和尚,却是真的过不下了,你怎么还、、、、?”不就是几碗羹吗,这孩子,人都舍得花三两银子买回来,羹羹能救两人的命,或许,是三人的命,她怎么还这么计较。

    “爹,你没看到今天下午上门的人些吗?如果我们大方的给了郑和尚,明天,门口就会有李和尚、王和尚、张和尚上门哭求了,你是给还是不给呢?”杨子不得不给这个老实的亲爹打一针预防针,这口子,可开不得。

    “你这孩子,哪来这么多和尚”杨大年笑着说道。

    “四姑娘说得在理,这人啊,就怕贪,更怕人心不足蛇吞相。升米恩,斗米仇,这事,是要这么处理才合适!”夫子出声帮腔,杨子朝夫子点头致谢。

    “这样说来,如果真有那过不下去的,明天来家里也这样换工,我们还要做?”杨大年疑惑了。

    “当然?!”头都开了,还能怎么样。

    “如果,有换地的更好!”杨子一个人在那儿做着美梦。

    “你这孩子!”杨大年无声笑了,这闺女,比儿子更省心,还能帮着解决一些麻烦。

    换工,换地?在一旁默默静的杨大富,心里惊涛骇浪了。原想着兄弟家这样做不厚道。了夫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也是啊,如果家家都来借,来要,这老二家,纵然有金山银山也是要吃空的。自己,还是不要开口借,更不要去开这个头的好

    看看月娘对罗氏的好,杨大富在心里骂着王花儿。都说你是一个聪明的,放着亲亲的弟媳不帮衬着,还嫌弃,现在好了,人家有口粮了,有多余的帮外人都不愿帮你,这都叫什么事啊!

    “大伯,吃好没?”当杨大富放下碗时,杨子木还客气的招呼他。

    “吃好了,吃好了,真好吃!”说是玉米羹,却又黑糊糊的,老二说是因着里面掺了那盐菜的原因。盐菜,怎么会把羹羹颜色都改了,不懂!

    罗氏母女几人,每顿饭后,都抢着帮忙洗碗。

    杨大富看着眼前的人群,觉得越来越恍惚,这,还是那个穷得一年四季吃野菜的弟弟家吗?

    “大伯,没事的话,就经常过来玩吧!”临走,杨子还热情的招呼他。反正,多他一个人也不多,不过,王花儿,对不起,你做了初一,眼下,我就做十五了。

    郑和尚十天工换一碗羹,满满的一碗,他高兴的端回了家。

    李家寨子里,有些人家,就找上了门,表示,也要这样换工。

    工都能换,地,还不能换!

    什么最重要,当然是地;可是,你眼下要问李老爷,什么重要,废话,当然是吃。

    家里,没吃的了。连玉米羹都没有了。

    立秋后就将镇上的两个铺子抵了捐税;卖的衣物首饰、典当的贵重东西,都没抵挡几个月。

    契约写了好几张的夫子,迎来了下一个。

    揉了揉眼,他有没有看错。那个他曾经的东家,怎么会出现在换工的行列里?

    “李老爷,你要换工?”夫子心里,感慨良多,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风水轮流转,就将东家转到了换工的行列了。

    “那个,让杨老二出来,我想给他换地!”想换工,自己一家人,肩不能挑,背不能磨,还换不了,不如,就换地吧!

    “换地!”后面排着队的人家,相互惊讶的看了又看。

    “换地!”杨大年在小三子屋里看着儿子们讨论着什么尺寸问题,猛的一,吓了一条。

    “呵呵,地还真的来了!”杨子心里,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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