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佟鹤轩表现出来的冷淡比起来,周粟乔见什么都觉新鲜。她高高兴兴挽着芳菲进了院子,看见光秃秃的篱笆墙,又见英俊在台阶上摘菜,眼睛亮了亮:“小俊子,你还记得我吗?”

    英俊暗中翻了个白眼:化成灰也认识你!

    古有陈世美,今有周粟乔,都是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英俊端着笸箩往旁边站了站,没吭声。

    周粟乔却笑嘻嘻拉着芳菲道:“表妹你不知道,我小的时候,鹤轩哥哥来我们家玩,小俊子就跟在他后面,模样清清秀秀,乍一见还以为是个小丫鬟呢。”

    英俊的脸彻底黑了,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手里捏的那竹藤编的笸箩咯吱咯吱响。

    闵云泽忙笑道:“都在外面站着干嘛,鹤轩兄,快迎我们往屋里坐吧!”他推了周粟乔和芳菲进去,自己则错后两步,待与佟鹤轩并肩的时候,赶紧抱歉:“表妹非闹着要来,长辈们又宠她,只好一并跟着。为这,我已经被四妹妹数落一通,看在咱们的交情上,鹤轩兄,你万别再怪我了!”

    佟鹤轩用拳头轻捶了闵云泽的肩膀,哼声笑起来。

    闵云泽见他有了笑意,这才收起悬着的一颗心。

    屋子里摆着七八张矮脚桌,后面端坐着一个个小萝卜头,正用水汪汪清澈的大眼睛好奇的围观来者。胆子大的更是三三两凑在一处私语。

    芳菲一进来便想笑,有个离她最近的小毛头,还害羞的把脸埋在桌子上,偷偷露出一只眼睛,想看还不敢看!

    有点像她们家的肉团子!

    佟鹤轩紧随其后进来,见屋中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这才道:“今日先生这里有事,你们回家自行温习功课,明日照旧。”

    小萝卜头们不敢有异议。赶紧收拾了包,恋恋不舍出了学堂。

    “鹤轩兄,只知道你在教育人,没想到还真有几分气势!”闵云泽眼中不无羡慕。当初说佟鹤轩要靠教贴补生活的时候,很气这小子不来闵家求助。可今日见到小小学堂里井井有条时,又佩服佟鹤轩的泰然处之。

    穷些怕什么,只要自食其力,就不怕好日子不来!

    佟鹤轩招待众人坐下,笑道:“什么气势,看着唬人的。不过说起来,这些孩子都非常出色,因为贫穷,也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芳菲随手拿起桌案上的练字:“看得出。这些孩子的字工整不说,重心很稳,中宫收紧,就是写横的时候收笔不好,露锋了。”

    周粟乔抢下芳菲手里的纸。挤着眉头看半天:“表妹太苛刻些,要我说,刚刚那群小萝卜头能写成这样已经很难得。这多亏了鹤轩哥哥悉心调教!”

    周粟乔讨好的看向佟鹤轩,佟鹤轩却根本未加理睬。当着闵云泽和闵芳菲的面,周粟乔的奉承反而更显尴尬,她见无人接话,又讪讪的将纸还给芳菲。

    闵云泽笑道:“我正要去拜见拜见苗家姨母。表妹,你和我一并来吧!”他也不管周粟乔愿意不愿意,强拉着对方出了屋子。

    芳菲大大方方将自己带来的东西展示给佟鹤轩看:“佟大哥,我想着你这里的孩子年纪都小,所以把以前描红的字帖找了出来。还有家里积攒的宣纸,笔墨。这几年在铺子里淘换的一些好,我也给你一并带了来。”

    佟鹤轩见这些封面泛黄,卷纸也并非上乘,随手翻看几页,见里面有许多人批注。也有字字中肯的。也有狂言妄语的,他读了几则,倒有些味道:“四妹妹是在哪家铺子里寻的?改日我也去淘换淘换。”

    芳菲笑道:“就是中街淮阳巷里的杂家铺,小小的一间门帘,常年挂着灰青色的布帘。说他家的老板常年在全国各地淘,价格公道不说,还时常能有意外之喜。”

    芳菲将压在底下的一本抽出:“你瞧,这本《少室山揽胜》算得上是默默无闻,连作者都没有。可等我回去细细翻,才发现竟是前朝文坛泰斗祖先志的墨宝。这里面说,少室山山势陡峭险峻,奇峰异观,比比皆是。可惜,我从小没出过远门,只能看看,解解馋而已。”

    佟鹤轩笑道:“多年前,我父亲还在世,倒带我去瞧过。断崖古道,人几乎是在空中行走,若是登上山顶环顾,林海荡漾,云雾缥缈,壮观二字已经不能形容它的全貌了。”

    芳菲又是羡慕,又是向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叫我去看看!”

    佟鹤轩的手捏着那本《少室山揽胜》许久,久到手心里都攥出了汗珠,这才轻声道:“有朝一日,我愿意同四妹妹并肩登高揽胜。”

    芳菲一双大眼睛立即笑得成了两条月牙儿,粉润的小嘴往上翘起:“佟大哥可要说话算话,不能反悔。”她又把早上出锅的小点心,小包子,小酥饼掏了出来。

    佟鹤轩连饮一壶茶,将这些小糕点吃了个七七八八,很给面子。

    反观周粟乔带来的那些,从进门后就被丢在靠墙的桌几上,没人理睬。

    正午时,苗姨妈一定要在自己的院子开两桌酒席,并将芳菲视为座上宾,亲热的拉在身边坐下:“燕儿回来就跟我念叨,说四姑娘对她怎么样的好,怎么样的亲近。我说,这都是鹤轩前世修来的造化,连我们家也跟着有福喽!”

    芳菲笑道:“我和燕儿妹妹性子相投,可惜相处时日太短些。本想着今后接她进府去住两日,可谁知,皇上已经宣了我们一家子进京。”

    苗姨妈满脸慎重:“这才是要紧的大事。什么住不住的,晚些时候又有何妨?万岁爷的差事要紧。说,府上大老爷又升官了?”

    苗姨妈的丈夫还在世的时候,她在这庄子上也有几分体面。张庄头娘子也是时时来串门,只是苗老爷去后,家里光景日渐下沉,张家才疏远。

    等佟鹤轩与闵家要结亲,张庄头娘子才又开始走动。而且前阵子闵家大老爷升官,庄子里人人欢欣雀跃,跟着主家荣耀,连带着苗姨妈都成了村里的红人。

    像她这样的升斗小民,提起皇上心里除了惧怕就是敬畏,苗姨妈忽然发现,顺口说出来的话怎么就这么动呢?

    万岁爷的差事,那是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如今却能和她们家沾上关系。苗姨妈越发觉得外甥是个聪明人,等将来他和闵家四小姐成了亲,自己说什么也要搬过去同住。

    当不当家无所谓,抱紧了闵家四小姐的大腿才是真。

    燕儿上次回来说起闵家府里那些见闻,苗姨妈也记上了心。她们母女俩原本想着,先仗着长辈的身份压住这个四小姐。可真等看到闵家的煊赫荣华后,苗姨妈又全变了主意。

    硬的怕是不行,那就来软刀子。叫四姑娘死心塌地的将她们母女俩视为亲人。赡养苗姨妈还是小事,要紧的是给燕儿找个匹配的亲事。

    苗姨妈拉着芳菲,问了几时进京,能在庄子上呆几日,说午后就要返程,苗姨妈好生惋惜:“我才说和四姑娘正投缘,你们却偏要走了。”

    芳菲笑道:“家里只留几个小丫头收拾东西,不回去盯着总是难安。”

    周粟乔不愿意见芳菲一个人抢尽风头,忙站出来:“苗姨妈,我这次来专门给你带了些燕窝阿胶,都是滋补的好东西,回头叫你家小丫鬟炖了,连吃几个月,保管年轻十岁!”

    苗姨妈是个聪明人,从她立即改变对芳菲的态度就可知,这是个会灵活变通的人。苗姨妈既然捧了四姑娘,对原本毁坏婚约的周家小姐就不能和颜悦色。

    虽然那些燕窝阿胶什么的是好东西,可自己坚决不能要。

    苗姨妈冷着脸将东西推了回去:“我们穷门小户的,胡乱摔打惯了,吃什么燕窝阿胶。周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东西却不能要。另外,也请姑娘把那些晖南小吃也都带回去,我啊,是个念旧的人,看着它就想起我那死去的姐姐。”

    苗姨妈说着说着就掉了泪。芳菲忙递过去手帕子:“而今佟大哥正有出息,想必伯母在天上见了,也会欣慰。”

    苗姨妈接过帕子,拉住芳菲慨叹:“他有没有出息倒是其次,要紧的是遇上个贤良淑德的媳妇。我那姐姐,一辈子要强,就盼着抱孙子,可惜她没那个福气。好孩子,我答应过她,将来佟家有了后,我去当奶妈子,一定圆了她当初的遗憾。”

    苗燕儿见芳菲满脸尴尬,生怕这话引起四姑娘的不满,忙道:“娘,说这些还太早了些,我看厨房里的菜都齐了,闵四姐姐还带了几坛子清酒,就叫人都开了吧!”

    苗姨妈连连道好,可这菜还没上来,外面赶着来送礼的却敲破了门。

    原来,那些念的小萝卜头们回家后,绘声绘色的告诉各家长辈,先生那里来了两位仙女似的姐姐,好像还有闵家的车马。这下子,村里的男女老少可都坐不住了。碍于人家来的是女眷,各家就打发了自己的媳妇婆子拎着东西来串门。

    也有送鸡蛋的,也有送熏肉的,还有白面饽饽,发糕蒸饺,山中野味简直一个大杂烩,苗姨妈来者不拒,一一将客人迎进门来,见了人就笑眯眯给对方解释芳菲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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