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宝莲和净月的前程,芳菲早有所考量。先说宝莲夫妻,他们二人若换了个出身,说不定早做出了一番事业,可惜身为闵家家奴,不得自由身。

    芳菲原本也打算将宝莲留在身边,作为心腹培养,但经过这些风波,宝莲夫妻立有大功,再勉强留着人家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像大太太所说,给徐烨谋个好前程,也算厚待了宝莲在大太太身边任劳任怨这些年。

    至于净月,她虽然跟着自己的时间短,又曾闯下不少大祸,可如今能跟在自己身边当差,还算中用的也只这一个。

    “朝中变数多,我和姑爷成婚之后就预备请旨往泠童去。”芳菲轻声道:“我跟太太商量过,大舅爷有位同窗故交,如今在余杭一带做县令,往年和大舅爷私交甚笃。前不久说身边缺了个师爷,想请大舅爷帮忙在京中寻个稳妥的人。”

    宝莲又惊又喜,转念一想,却又踌躇起来:“余杭一带素来富庶,想必那位县令大人原意也是托舅爷寻个落榜的举人,又或者学富满车的秀才,如何能看中我家那口子呢?”

    徐烨能写会算,却没有功名,做人家的师爷终究不够资格。

    芳菲淡笑:“那位县令也未必是真要寻个才高八斗的,太太说,如今皇上早有意早余杭一带换上自己的心腹,那县令了外面传言,说要将他调往南越一带,心里着急,想请舅爷帮忙活动活动京城里的关系。”

    投桃报李,自然要有所付出。

    李家大舅如今正在吏部当差。对此事也有几分把握,遂问了大太太的意思。

    宝莲知道四小姐一向不说没把握的话,脸上的笑容哪里还掩饰得住!就连一旁的净月也跟着羡慕,琢磨自己几时也能有这样的福分!

    二人替芳菲卸了妆,净月又沏了芳菲素日爱吃的茶,侧耳了,院子里还有收拾东西的动静。净月笑道:“刚刚我去泡茶的时候厨房里的人说。原来姑爷是请了三香阁的大师傅来做酒席。他们家的炸肉丸是一绝。我已叫人留了一碗,奶奶整日也没吃口热乎饭菜,要不。我叫人端上来?”

    芳菲被她这么一说,倒真有几分饿了:“若有热汤也送来些,泡些汤饭吃。”

    佟家小厨房不大,往日只有一个厨娘烧火做菜。现如今外面还是庄国公府和贵亲王府的人帮忙张罗,这婆子就窝在厨房里挨个数盘子。唯恐明儿还东西的时候少了一两只。

    她正忙得不可开交,忽说新奶奶想要吃口热汤泡饭,忙不迭擦了手跑到净月跟前,笑嘻嘻道:“怎么劳烦姑娘亲自跑这一趟?奶奶饿了只管打发个小丫头来就是。”

    婆子一指灶台:“早就怕姑爷、奶奶夜里饿。所以多准备了些饭菜。”她一掀锅盖,还有热气腾腾的碧粳米粥,灶台上更有七八碟干干净净的小菜。

    净月道了声“辛苦”。瞥眼去瞧,见有碟豆腐皮儿包子。还有酱鸭胗、桃花鱼、拌脆藕,不由得喜出望外:“奶奶就喜欢这几样。你们倒是有心。”

    “公子早跟我说了奶奶喜欢吃什么,这是预备好的。”婆子取了食盒,将几个小菜分层装好,要亲自提着去新房叩头。

    净月也没阻拦,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婆子套话。

    等到新房门口,婆子赶紧将食盒交给净月,涎着脸笑道:“我这一身油污脏渍,不敢唐突了奶奶的新房,只求姑娘给我回禀一声,我在门口给奶奶磕个头也是一样的。”

    净月笑眯眯接了食盒,将新房门半开,一转身就进了内室。厨娘站在新房门外,眼巴巴往里头往,可惜到处都是红幔子,把屋中景象遮住了一大半,瞧不真切。

    “你在这里干什么?”

    厨娘一惊,慌忙回身低头:“公子,我来给奶奶送宵夜。净月姑娘刚刚拎了食盒进去,我琢磨着,怎么也要给奶奶磕个头才好。”

    佟鹤轩身上带着淡淡酒气,闻此语,淡笑道:“夜深了,明日奶奶得了空,你们再拜不迟。”

    佟鹤轩往日对下人们也都和和气气,甚少有动怒的时候。可不知为什么,大伙儿还是怕公子怕的紧。

    厨娘一此,再也不敢耽搁,赶紧欠了欠身便退出去。她才走,净月就出了新房,在门口撞见佟鹤轩,连忙躬身:“姑爷。”

    佟鹤轩并没多看净月,只是微微颔首,抬脚进了里屋。净月原是要跟进去的,却被紧随其后追出来的宝莲一把挡住。宝莲抿嘴笑道:“佟家这边给咱们预备了屋子,饿了整天,我们也要些酒菜,妹妹陪我小酌几杯?”

    净月被宝莲半扯着去了前面客房,二人却不曾留意,新房拐角处有一道绯红色的影子悄悄冒出了头,那影子望着窗棂内摇曳的红烛暗影,不由两手紧紧掐住了青色砖墙,似有破窗而入的架势。

    “小鱼,你这是干嘛!”躲了一天的英俊慌慌张张从角落里钻出,他捂住小鱼的嘴连连往后退。小鱼抵不过英俊的气力,却死死踹着地面,不断挣扎。

    英俊满身大汗,他将小鱼拽到后面柴房附近,这才松了手,懊恼道:“我早和你说过,现在在公子面前露面,咱们俩最后的机会便也没了。”

    英俊是真恼了,爱情冲昏他的头脑,可冷静下来,英俊才发现自己离了公子,那就真成了一无所有。他耐着性子道:“明天我就送你去侍郎府,你不是说了吗,侍郎夫人身边的邱妈妈想收你为义女。你去住些日子,一个月的用度我来出。等公子气消了,我再接你回来。”

    小鱼刚刚又踢又踹,身子早虚了大半,她这会儿偎在柴堆旁,了英俊的话只闷声冷笑:“你也好意思在我面前充财神爷?邱妈妈一个月要二十两,你能变出来?想把我当小姐养着,倒不瞧瞧自己有几斤几两!”

    英俊窘的满脸羞红,他刚刚那番话也是深思熟虑后才讲的。公子不曾亏待他,每个月给他一两银子的月钱,英俊原想为了小鱼,一文也不私藏,都给邱妈妈,只求邱妈妈能善待小鱼。

    可谁想,小鱼给自己这样一个回复!

    难道这就是自己当初喜欢的那个少女小鱼吗?

    见英俊呆愣愣的不说话,小鱼还以为自己戳中了英俊的软肋,不由得哼笑:“你也别想赶我走,咱们各凭本事留在这儿。”

    小鱼狠狠推开英俊就要出门,脚步走到一半,忽然回头哼笑:“莫非你还以为自己在公子心中是个宝贝?其实就是个奴才,公子买来的家仆。等那位新奶奶知道你曾做过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儿新奶奶还能饶了你?”

    小鱼已将英俊当做了自己的绊脚石,她认定佟鹤轩不肯回应自己的爱慕,就是因为英俊在其中捣乱。要想公子对自己回心转意,需先将英俊支走。

    留下浑浑噩噩的英俊,小鱼重拾信心出了柴房,很快消失在了一盏盏红灯笼的余光之下。

    且说新房内,佟鹤轩支开了丫鬟,一进屋不由得大笑。芳菲正穿着亮红色的单衣单裤坐在桌前吃吃喝喝。见自己的脚步声,芳菲只微微抬抬头,笑意从眉角延伸至嘴角。

    “厨房送来的碧粳米粥,还是热的,快来尝尝。”

    芳菲手脚麻利的盛了一碗递过去:“米粥熬到很是时候,香糯却不软烂,配这个酱鸭胗是最好不过的。”

    芳菲用筷子挑了两片夹给佟鹤轩,佟鹤轩心头很暖,也没换衣裳,坐在芳菲身边喝起了米粥。碧粳米煮出来的粥微微泛着绿色,晶莹如玉,里面加了不少肉丝,咸津津的,陪着鸭胗做小菜,果然十分开胃。

    “你刚刚吃了多少酒?”

    芳菲又倒了杯浓茶,佟鹤轩吃了半盅,一手包住芳菲的小手:“没吃几杯,云泽和二师兄替我挡了许多。”

    “陈亦正?”芳菲诧异:“他也来了?”

    “你这话可别叫二师兄见,”佟鹤轩轻笑:“他一大早就过来帮忙,确实比以前懂事了许多。”

    芳菲嗤声:“你可别被他那张无辜的小脸蒙骗过去,在山上的时候怎么捉弄人,你又不是没领教过。咱们在他手里可吃过不少亏。虽说他现在乖觉许多,不过我总觉得迟早有爆发那天。”

    烛火照应下,芳菲义愤填膺的小脸格外红润,佟鹤轩忍不住俯身轻啄了啄她的嘴角。

    芳菲还兀自说着,冷不防被佟鹤轩吻上,身子一僵,随即脸红道:“你等等。”

    她一溜烟儿跑到了屏风后,却不知要干什么。

    没多大会儿,佟鹤轩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醋酸:“你在做什么?”屏风后无人回答,佟鹤轩有些着急,忙追了过来。

    才到屏风前,就见芳菲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从后面走出来,脸蛋白净光滑,哪里还有白日见到了斑点伤痕?

    “这”

    芳菲得意的摸了摸脸颊:“师傅可不仅教了我怎么医病,还给了我护身的法宝。”她一抖手中薄如蝉翼的面皮,轻笑道:“幸而是这个,我才能顺顺利利嫁给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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