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议已定,再无言语,待到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分,两人这才换上便服出门而去。

    这种情况并不经常发生,人靠衣装马靠鞍,身份还是得衣装来体现的,要是不穿官服,走在街上谁能看出两个老头竟然是当朝尚?何况,洪、屠二人还没带随从,轻身而出,怎么看,都是两个普通的员外罢了。

    俩老头当然也是有计较的,这事儿本身就不能张扬,若是如平常那般前呼后拥的,还怎么保持隐秘?搞得天下皆知的话,和被抓现行也没什么差别了。

    对于他俩的举动,洪钟随行的下人中,还有提出劝谏的,可屠府上下却都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搞得洪钟着实纳闷了半响。

    屠府下人没规矩,在外人面前不稳重也就罢了,可眼下居然连自家老爷的安危都不放在心上了,屠朝宗偌大名声,看来也是其实难符啊。齐家、治国,平天下,连家都管不好,又怎能治国呢?

    屠瓣自己也觉得有些怪异,不过大事要紧,他也无暇去理会,匆匆扯着洪钟出了门。

    俩老头哪里知道屠府下人们的想法,这些人都猜测着自家老爷要去提亲纳妾了,要不是为了瞒着夫人,又何须变装呢?而且还不带从人?

    看来咱们屠府又会有一场热闹和闹腾了,尚纳妾自然会很热闹,夫人的醋坛子打翻,当然会闹腾,唉,家宅不宁啊。

    下人们纷纷叹息的工夫,屠*二人已经上了东长安街,在皇城东街拐了个弯,直奔东安门方向去了。

    西苑是正德日常活动范围,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当然不能去,而东面多有薪房、膳房之类的杂司在,柴米油盐的进出多由于此,更利于隐藏形迹,从前张永也都是由这边偷溜出来的。

    尽管二人已经做足了准备,可他们的形迹还是落在了旁人眼中。

    “刚才转过去的似乎是洪宣之和屠朝宗?还是说为兄看奏章,看得眼huā了?,。李东阳揉了揉眼睛,向身边同伴问道。

    今天虽是休沐日,身为首辅的李东阳却依然要在文渊阁忙碌,如今文渊阁的工作愈加繁重了。所以一直折腾到现在才结束,没想到一出门就碰到两个熟人,还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应该不差。,。杨廷和缓缓点头。

    他虽然还没正式入阁,可这件事已经是朝野上下的共识,士党需要加强在朝中的力量,内阁是他们最占优势的战场,当然是重中之重。

    皇党虽多有不甘者,可杨廷和毕竟是帝师,是士党中为数不多的,还能得到皇上好颜相待的人,清楚正德的xing格,他们也不好贸然提出反对意见。

    而杨廷和自己也有了觉悟,他和李东阳走动的也是日趋频繁,俨然已经以阁臣自居了。

    “他们这是,。眺望着二人的身影,李东阳皱起了眉头。

    “应该还是日前谋划…的那些事。他们大概是要去见张永吧?看来事情不怎么顺利啊。,。杨廷和叹息道。

    “计是好计,时机也是不错,可洪宣之未免有些操切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谢宏与皇上相交已逾数年,又是一见如故,那可能一举建功?,。李东阳连连摇头“屠朝宗也算是三朝元老了,又经历过这许多bo折,怎地还如此轻率?,。

    “不行,须得去劝劝他们。,。李东阳扬声道:“李福,吩咐车驾转向………,。

    “西涯兄,还是随他们去吧,jiān党凶焰高涨,社稷有倾颓之虞,屠朝宗向来嫉恶如仇,洪宣之也一直是这样直率的xing子,。杨廷和阻拦道:“若是你我前往相阻,说不定会发生什么误会也说不定,西涯兄,还是静观待变吧。,。

    “可,。李东阳待要坚持,可仔细一想,杨廷和说的才是正理。

    放任屠、洪二人自行其事,若是成功,身为阁臣,自己当然可以坐收大功:若是失败,也连累不到旁人身上。

    反倒是阻拦的话,可能会生出很多是非来,尤其是在外朝已经全面分裂的现在,贸然出手,很容易被ji进一派当成jiān党,惹得士党内部自相攻汗。

    “老爷,。眼看到了路口,却没等到下文,李东阳的管家有些迟疑不定。

    “算了,回府去罢。

    ,。无力的摆了摆手,李东阳颓然坐倒。

    人心,始终是最难揣度的,他甚至有些羡慕谢宏和正德了,明明是君臣,却亲如兄弟。

    为君的,大胆放权,从不猜疑,使另一方得以放手施为:为臣的,也没有任何顾忌,只要能达到目的,就会独断而行,偏偏两人之间还能保持默契,从没起过任何龌龊。

    对比起士林当中的各怀心思,一举一动都得瞻头顾尾的算计不休,李东阳如何能不羡煞?

    如果这一次又失败,也许纵横载的儒家就倾覆在即了吧?他心*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让他悚然而惊。

    的确,以整个天下而论,士人的实力依然稳稳的占着上风,可是,士人的团结从来都是流于表面的,否则哪里又会有今日这般局面?

    这次的离间之计,针对xing不可谓不强,若是依然不能建功,那就只能认为对方确实亲密如同一人了。

    如此一来,就算士人再怎么折腾,恐怕也只能重复两年以来的覆辙吧?身为首辅,自己正是在风头浪尖之上,在这种局面下,应该如何应对呢?

    侧头看了眼同伴,李东阳对杨廷和也有些羡慕,即便是在眼下,对方的眼神依然坚定,脸上也是一副成竹在xiong的表情。而他自己,却已经体会到了刘健退隐时的心态,高处不胜寒呐!

    李东阳心思的变化,连和他同乘一车的杨廷和都没感受到。就更遑论屠*二人了,后者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曾和李首辅擦肩而过,他俩一门心思只是盯着东安门……旁边的侧门。

    过了仿佛有几年那么久,终于,在二人忐忑不安的注视中。那个小

    门开了条缝,然后探出了一个脑袋。

    “是高公公。,。高凤是张永的死党,洪钟也曾经见过两次,见他出现,知道是接应来的,当即也是大喜。

    高凤探头出来,四下张望了几眼便看见了洪钟二人,他也不说话,向二人招了招手,然后便缩了回去。

    “宣之,。力主出门的是屠漉,不过眼前的情形显然有些诡异,让他很是迟疑。

    “朝宗兄,在宫内行事,本就是这样的,若不是张、高二位公公素来谨慎,也很难活到今天呐。,。洪钟唏嘘两句,这才大义凛然的说道:“这样才是正常的,小弟先行,请朝宗兄为我压阵。,。

    其实一共就两个人,根本用不着排什么次序,可高凤也不知出于什么打算,偏偏只留下了一个门缝,洪钟不敢声张,只好放了声豪言,率先走了过去。

    “有劳宣之了。,。屠慵心里本就打鼓,琢磨着多个探路的也是不错,当下欣然点头,跟在了洪钟身后。

    到了门前,洪钟更不迟疑,当即侧身而入,而后屠*仿佛到了一声闷响,可侧耳细时,门内却是一片寂静,这感觉让他有些发憷。

    不过他也不敢迟疑,就算是侧门,可终究也是皇城怕门户,周围还是有不少守卫的,若是他在门前绯徊,很容易就会引起旁人的注意,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侧身挤了进去。

    一进门,入目的景象就让他大吃了一惊,因为里面远不止高凤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站在最面前的,是苦着脸的高凤,后面还有一胖一瘦两个太监,这俩人屠*都很面熟,正是三公公和谷大用,他们身边则是几个一脸肃杀之气的番子。而就在前一刻还精神抖擞的洪钟,现在却脸朝下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生是死。

    真的是陷阱!屠漉脑中闪过了最后一个念头,然后他颈后一疼,又到了一声闷响,这一次他得很真切,再然后,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哼,算你识相,立功赎罪,咱家会给你安排一个守皇陵的差事的,现在没你的事儿了,滚吧。,。三公公也是经常混迹朝堂的,也认识屠、洪二人,验明正身之后,他冲着高凤摆了摆手,示意对方滚蛋。

    “多谢陛下恩典,多谢三公公,多谢,。高凤大喜,当即跪倒,连连磕头有声。

    “走罢。,。三公公看也没看高凤一眼,随口吩咐一声便转身而走,几个番子架起昏mi不醒的两个老头,快步跟了上去,高凤依然留在原地磕头不止。

    “我说老三,不就是一个尚,一个御史吗?有必要费这么大周章吗?,。转头瞅瞅那俩老头,再看看磕头不止的高凤,谷大用很纳闷的问道。

    “谷老哥,这你就不知道了。,。三公公嘿嘿一笑,道:“将这二人罢官不难,有了刘瑾他们的口供,用勾结内宦、图谋不轨的罪名,就算要他们的命也不难,可你想想,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好多次了,不够吓人啊,所以侯爷的意思是,咱们这次来点新鲜的。,。

    “新鲜的?,。

    “是啊,他俩偷偷momo的出了门,然后就消失无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还不够吓人?、。

    “让锦衣卫暗地里去绑人不也有这效果?,。

    “那不一样。,。三公公摇摇头“他们平时都是前呼后拥的,锦衣卫再怎么隐秘,也难保不被人发觉,哪有现在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啊?,。

    “哦,那倒也是。,。胖子点点头,认可了这个理由“那咱们现在是……,。

    “去东厂,好好给他们点苦头吃,这次也是新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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