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出京不过五天,可王守仁却觉得像是过了五个月那么漫长,看家果然有必要,看家果然很艰难。谢贤弟从前就一直在说,传统的士人少有可信的,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

    眼见着圣驾西去,八成一去不回,士党气焰大涨自不待言,皇党这边也开始动摇,甚至连身为皇党中坚的曹元和刘宇之流,近来都频有异动,户部、兵部两个衙门的气氛一下变得和谐起来。

    京城的兵权还控制在王守仁和唐伯虎手上,所以,这些人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不过私下里既然有了串联,小动作自然不会少了,这情况尤以户部为甚。

    正德调兵时常是不经过兵部的,兵部能做的小动作也有限,户部就不一样了,打仗讲究大军未动粮草先行,五万多兵马,人吃马嚼的又怎么会少得了?

    圣驾出京之际携带的粮草,已经将户部搬空了一半,现在各地的秋粮虽然已经收上来了,可有不少还在路上的;也有到了京城,还没来得及入库的,这其中就大有动手脚的机会了。

    只要没入库,国库里就是没粮,至于怎么让粮食入不了库,那办法还不多着吗?办事的人病了,名册遗失了,甚至大门的锁坏了……总之,就是些磨洋工,不出力的手段。

    刘宇动摇后,对此也是睁一眼,闭一只眼,下面的办事官吏中,骨干的那些都被严嵩带到天津了,剩下的很多也是墙头草,见尚都动摇了,自然也都跟风不迭。

    王守仁对此也很头疼,拿下刘宇容易,可这事儿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是整个京城的官场都不看好正德的塞上行。坚定不移支持皇帝的,只有院的学生和百姓,官员的比例相当之小,他也只能先从院抽调人手应急了。

    阳明先生在后世被誉为圣人。可他到底不是真的神仙,自然不会知道。按照历史的正常轨道。应州大战开始之前,京城的文官们也是这么对付正德的。

    正德传旨回京。要求朝廷提供一百万两银子作为军饷。在战前提升士气,战后作为抚恤。可大学士杨廷和却百般推托,就是不给,后来被逼得急了,才给正德打了五折,然后送过去的途中又漂没了若干,历史上的那场大战,就是在缺饷少粮的情况下打响的。

    现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历史的必然性了,同时也是士人们的故技重施,反正皇上不会回头来算账,拖的就是皇上的御腿。

    现在虽然局势不太一样,没办法明目张胆的回绝皇上的旨意,但是大伙儿可以做小动作啊。王伯安虽然很有谋略,可说到底,他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瘟神,面对眼前这种法不责众的状况,他也只能依靠院那些学员补补漏。

    没了忌惮,士党们挖墙角挖得不亦乐乎,没有昏君,也没有瘟神,京城的天空都变蓝了,生活是多么地美好啊!

    改变这种状况的是一骑快马,这个信使是从永定门进的城,直接就奔着西苑去了。根据就近原则,参政团平时就在西苑,所以王守仁和唐伯虎等人也经常在这里办公,军器司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技术机构,早已没了谢宏在京城时的那些功用。

    信使进入西苑不久,一个令人惊秫的消息就如同凛冽的寒风般刮遍了京城,让无数人目瞪口呆,瘟神回来了!

    “什么,你说那奸贼回来了,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回来?王明仲的信上……”

    王鏊手忙脚乱的在柜上翻找着,由于心慌意乱,花了好半天才从一个隐秘的角落里翻到东西,他捻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又揉了揉,最后悲愤的大吼道:“明明九月初他还在宁波,如今不过是九月底,他怎么能出现在京城?难道他会飞不成?”

    “可是阁老,他真的回来了,还带了几骑兵,现在已经在南城外了,唉!”周经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他也不解啊,先不说对方是怎么回来的,单说对方为什么突然返京,就已经让人很头疼了。

    要知道,宣府的警讯是九月中旬才传到京城的,现在就算是飞鸽传,也顶多将将把消息传到宁波罢了,要知道,这可是几里路呢!

    明明谢宏就不应该收到消息,更不应该在一个月内就从宁波赶回来,可他偏偏就从天上掉下来了,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骑兵!这里面的味道真是很复杂啊。

    本来已经十足的信心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周经又开始后悔了,这人就不能以常理度之,自己就不应该趟这淌浑水啊。

    “先前不是已经有了结论吗?这人能在一个月内往返于倭国和旅顺,又到了宁波,必然是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快船,至于他为何回返,也许是因为江南事了?不管怎么说,他回来也不能改变什么。”

    王琼倒是很镇定,他的分析也很有道理:“看时日,皇上如今应该已经到了居庸关,就算马上以轻骑追之,怕也已经来不及了,何况,那人既然带兵进京,想必也是打算增援,而不是劝皇上回头的,以老夫料之,他应是也知道难以劝服皇上,只能另做打算了。”

    “德华言之有理,不过,既然这人回来了,那么还是收敛一点吧,莫要让他抓到了把柄,借机大开杀戒,他既然要增援宣镇,那等他离开后……”说着说着,杨廷和也发觉这话没啥底气。

    别看俩人意气相投,是结拜兄弟,可那兄弟俩的作风还是有本质上的不同的。一个是想到了就作,风风火火的性子;另一个是想周全了再做,那叫一个老谋深算,活像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头似的。

    正德急吼吼的御驾亲征去了,只留下了一个王伯安镇场子,给大伙儿留下了不小的空挡。可在谢宏面前就没那么容易了,以这人的作风,他要是不把后路安排的妥妥的,又怎么能安心上路勤王呢?

    “阁老,不好了,不好了……”怕什么来什么,没等几个老头消化完谢宏从天而降的坏消息,外面报信的又来了,没看见人,就已经可以知道是什么消息了。

    “众位大人都在此,你乱叫什么?还有没有体统了?”王鏊心情本就很糟糕,这时被府中下人一嚷,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老子还活着呢,而且很快就会大功告成,有什么可不好了的?

    “是,老爷,小的该死,不过……”报信人连忙告罪,偷眼觑得老爷神色有问询之意,他急忙道:“广渠门又来了一队骑兵,说是从蓟镇来的……”

    “什么?”王鏊大惊,真是祸不单行,蓟镇的兵马居然来的这么快,“打的是那个军将的旗号?有多少人?”

    “旗号上是一个韩字,人数大概在五上下。”

    “总兵韩辅?”众人对望一眼,虽然不无疑虑,可还是略略松了口气。

    现在最糟糕的结果就是谢宏轻骑上路去追正德,稳住了后者之后,从蓟镇调兵大举应援,那样一来,虽然京畿会更加空虚,更有利其他计划的进行,可却会对计划最重要的那个环节造成影响,很可能会导致皇上凯旋归来。

    为此,他们也在暗中进行了不少布置,可效果如何却很难说,现在蓟镇兵到,却只有五骑兵,说明他们暗中的布置生效了,否则偌大一个蓟镇,又岂能只有这一点人马?

    “末将统兵不力,应援既迟,兵马也不足数,请侯爷降罪。”

    “谢贤弟,你以辅政大事嘱托于我,愚兄却辜负了你的希望,上不能劝阻圣上行此冒险之举,下不能安抚京城,保障后勤通畅,愚兄真是汗颜呐。”

    最近好像特别流行负荆请罪,谢宏路上已经摆平了刘六,结果刚进西苑,迎面又来了俩。

    和京城那些官吏一样,新政让不少蓟镇的军将觉得利益受损,本就有些心怀不满的,正德出京之后,不少人连家中的子侄都不管了,对韩辅和乌鸦的集结令百般推托。

    那些推托的人并不占多数,这些人见惯了鞑虏,知道那些蛮族的厉害,对正德的亲征更加不看好,所以,也更加死心塌地的跟韩辅,以及韩辅背后的谢宏作对。

    在平常自可以用军令斩之,可他们既然连京城的命令都不怕,难保不会有更激烈的举动。

    偏偏朵颜三卫也是侦骑四起,眼见也要有所举动,接到谢宏的军令后,两人也是犯了难,最后商议之下,只能采取了折中的策略。留一部分人马保障蓟镇安全,与辽镇呼应,另一方面,集结骑兵精锐来京城汇合。

    所以,见到谢宏时,韩辅觉得心中大是愧疚。

    王守仁的愧疚比韩辅更甚,除了学院的运作尚算良好,谢宏嘱托他的其他事,他竟是一件都没办好。拦不住正德倒还罢了,偏偏连后勤都没保障好,倒是谢宏刚一进京,那些不安分的人迅速老实了下来。

    只是消息传出去到谢宏进城,这短短的半个时辰内,户部入库的粮食总数,居然比前些日子加起来还多。

    丢的账簿也找回来了,病了的也好了,坏掉的锁也修好了,户部的官吏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完成了转变,让王守仁看得瞠目结舌,进而也是摇头叹息不已。

    人比人气死人啊!才华什么的也就罢了,这威慑力,自己是说什么也比不过谢贤弟了,嗯,恶人方得恶人磨啊,就是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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