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前头提起的那一个天雷么?

    ——大概……是没人记得的。

    话说那雷是龙王爷的仗,从来不曾被这样无视的。

    于是,它生气了。

    几声大吼后,幻作倾盆雨。

    花满楼手上一用力,便抱着苏远山躲进了回廊。

    连着两番用了功,口又是一阵痛。

    苏远山仰了脸看他,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此时湖边绿荫里也有两个人冒出头来,虽是小小声说话,虽是狂风作暴雨,但耳力了不得的花满楼还是听见了:

    “唉~还以为要看场活春呢。”

    “天公不作美阿……”

    ……

    花满楼回忆了一下,虽则两人是卿卿我我打打闹闹了一番,但也不过就是一番卿卿我我打打闹闹,它委实没有发展为春的潜力。

    这些情人间平常的举动,他们修了多少年吃了多少苦喷了多少血才能得到。

    那其中含了多少辛酸,多少期盼,多少甜蜜,多少梦魇……如今竟然被归为了春二字?

    甚是伤感情。

    再说,这种事看见了就看见了,看完了跑了也就算了,可这两人一边跑着还要一边评头论足面带不满,颇有些欠揍。

    想想也是单雄信治家太严,这两个家丁没有见过世面,不过这样一个小场面便让他们如此荡漾。

    咳咳……想想单雄信治家甚严,单冰冰于是单纯得背后快生出一对天使翅膀来——今天虽不化日,却也光天,虽不广众,却也算得大庭——两人本是相敬相钦的好友,若是被他发现了便很有些尴尬了。

    花满楼于是低头对怀里苏远山道:“待雨停了,回家罢。”

    苏远山含含糊糊“恩”了一声。

    雨很快停了。

    家很快到了。

    两只落汤**自是先沐浴更衣去了。

    花氏落汤**当然先替苏式落汤**烧好了水。

    手里那一通凉水正要往身上浇时,隔壁传来一声:“不要用冷水!”

    花满楼于是很乖地又烧水去了。

    待他换好了衣衫出来时,苏远山已经坐到了窗台上。

    她朝着外面坐着,两条腿在空中轻轻晃荡,被风吹得略微干了些的头发勉强地飘起了几缕。

    浅薄的水汽从房门的缝隙冒了出来,绕着她一圈又一圈。

    风一吹,都散去了。

    方才的打闹热闹,也都散去了。

    又是这样静静的。

    或许,才是本来的样子罢。

    花满楼轻轻走上去,从背后环住了她。

    苏远山轻轻笑了:“怎么还是湿乎乎的?”

    “夏日水汽不易散阿。”花满楼也笑了,忽地一下放开手,咳了几声道:“你怎么……穿得这么少?”

    “热阿……”

    “就是这种时候才易着凉。”花满楼正色道:“快去再批一件出来。”

    苏远山便把腿收了回来,一面慢吞吞地向里面转去,一面道:“再批一件便更热了,再有人抱我就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花满楼很快地把她转了回去,又抱住了道:“虽则有些小风,我挡了也就是了。”

    ……

    苏远山像只小猫儿般赖在他怀里,抱住了他环着自己的胳膊。

    她穿得依旧是一件薄薄的飘飘的睡衣,那蚕丝料子似是单薄得什么也挡不住,那触手的光滑细腻,沁着夏日里不该有的凉意,便如她的肌肤一般。

    多么惹人遐想的境况……

    可是如今这情状,已经是从前所不能想的了。

    造物,处处皆有伏笔。

    “花满楼。”

    “恩?”

    “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远山……”

    “你大概知道,但我要亲口说一次,才能安心。”

    “好吧,你说。”

    “一个人中了一种毒,又中了一种毒……最后大概还是会死。”

    “一个人不论如何。最后都一定会死。”

    花满楼淡淡道,月光下面色一片柔和,几乎有些像微笑了。

    苏远山怔了一怔,忽然也笑了。

    “所以两个人不论如何,最后总是要分开的。”

    ——或生离,或死别。

    “不好么?”

    “……好么?”

    “既是知道终点,路上,就不必顾虑了。”

    “是……真好。”

    那一双身影后,夜的火,就要燃尽了。

    次日,大好天气。

    “远山。”花满楼敲着两个房间隔着的一扇薄墙:“起床了。”

    “……干什么?”苏远山十分不想理他。

    “忘了么,”花满楼道:“昨日离开前答应带冰冰去挑一身衣服的。”

    “就算有血……为什么不学着我向地上喷呢?”苏远山叹了一声,只好爬了起来。

    单冰冰一向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想着有新衣服穿,一路上蹦蹦跳跳得甚是欢快。再加上今日梳头时不小心将两个辫子梳得高了,看起来愈发没有成形的样子。

    花苏二人则在后边相携着手,闲闲跟着。

    画面很居家……

    于是一路上认识的人便议论纷纷。

    左邻居的曹大婶一见他们牵着的手,便欢喜地叹了一声:“终于好了,不容易阿……”

    右邻居的某大叔则很沉痛:“阿!我赌了还要半年的……”

    集市上的更热闹:

    “原来花公子和陆少侠不是一对阿……真可惜。”

    “哎……到底是男人,被施个美人计,哪里抵得住呢。”

    “我还一直以为他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没想到孩子都这么大了。”

    “啧啧……这夫人好会保养阿,看起来也不比女儿大多少。”

    “我看这女儿长得跟那单家庄的单爷有些像阿。”

    “你那意思是……花公子挖人墙角,连孩子都一起挖来了?”

    “……”

    “……”

    苏远山一颗心甚悲凉:“我像小三?像当娘的??像带孩子改嫁的???”

    “不像不像。”花满楼安慰道:“莫乱想,快跟上吧,小心把女儿弄丢了。”

    苏远山恨不能一脚踹飞他。

    单冰冰一路欢天喜地地进了绸缎庄,完全不理会周遭的评论以及后面两人的唏嘘与得意。

    伙计们看她的模样,拿上来的便都是些粉色绣花的、浅蓝色缀着蝴蝶的……之类之类。

    不想单冰冰看上的俱是枣红、藕荷之类的颜色。

    苏远山奇道:“冰冰,你喜欢这些颜色?”

    “不是很喜欢……”单冰冰叹了口气道:“但我想我也老大不小,该成熟些了。”

    “这叫老气。”苏远山缓缓道:“而且,如果你不成熟,那似乎……并不是衣服的缘故。”

    单冰冰瘪了瘪嘴,抽了抽鼻子,很有些要哭的样子。

    “这样便很好,熟了做什么呢?”苏远山笑了笑。

    “因为……”单冰冰很扭拧地玩着手指。

    花满楼在旁静立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远山是女子,她觉得你这样很好。我是男人,也很喜欢你这个样子。”

    单冰冰抽了抽鼻子,抬起脸来看着他。

    “而且,”花满楼缓缓道:“若有长得跟我比较像的男人,大概也都会这样想的。”

    “真的么?”单冰冰两眼放光。

    花满楼微笑点点头。

    苏远山一脸狐疑。

    “伙计,我想在这个粉色料子上绣上两只小白兔一只小猪行不行?”单冰冰扯着伙计闪到一边去了。

    苏远山擦了把汗,望向花满楼:“这莫非是你未来六嫂?”

    “近来怎的越来越聪明了?”花满楼笑道:“不过先别告诉她。”

    “恩。”苏远山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觉不觉得她们家做的那个兔子形状的点心很好吃?”

    “我吃起来没有大差别。”花满楼笑了笑:“说起兔子……我总觉得有件事。”

    “恩?”

    “……想不起来了。”

    当花满楼想起这件事时,已要入夜了。

    苏远山正揉搓着一团面粉,冥思苦想着那个兔子点心的配方。

    “我想起来了。”一旁的花满楼忽道:“你不是说过要带只兔子回来么?”

    “……”苏远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说这件事阿……”

    它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说起这件事,又要说起杨家大小姐杨镰了。

    她来百花楼来得并不勤,断断续续的,让人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

    其实她是这样想的——一个女子找男子找得太勤,未免有些不够矜持。倒不如偶尔地来几次,既端住了身份,又让那男子习惯了她的来访,等到她有一日忽然很久不出现了,他心中难免就会有些失望,有些落差。

    这个道理从后来人一篇名为“论条件反之建立”的文章来看,是十分有道理的。

    只可惜她来得未免太偶尔,导致这个反没有建立起来。

    有一次来时花满楼不在,她便把苏远山拉到了一边。

    “你为什么一直住在这儿呢?”

    “我喜欢。”

    “可是你住了这样久,不会不好意思么?”

    苏远山审视了一回内心……确实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情绪。

    杨镰一脸悲摧。

    苏远山笑了笑,淡淡开口:“我不住这,你也追不到花满楼。”

    “为什么?”杨镰瞪她:“我不够漂亮么?”

    “跟这个没关系。”苏远山道:“这里住过的美女多得满天飞。”

    “有比我漂亮的么?”杨镰继续瞪。

    “比我漂亮的都有。”苏远山点点头。

    杨镰仔细看了她一回……“哼”了一声。

    苏远山不知该如何反应,便没有反应。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杨镰忽的低下声来:“有点可怜?……”

    “花满楼是很好的人。”苏远山心下有些不忍,便轻声道:“我若是女子,也会喜欢他的。”

    “……”杨镰望着她:“你说什么?”

    “……没什么。”

    “你刚刚明明说……”

    “没有。”

    “你的意思好像是说你不是女的。”

    “哪有。”

    “可是……”

    “哎呀!口误嘛!”

    “那按你话说,既然你是女子……”杨镰死死盯着她:“你岂不就该喜欢花满楼?”

    “……”

    “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在这……”杨镰继续死死盯:“我怎么能追得到?”

    “……”苏远山缓缓道:“我可以离开三天,你试试看。”

    杨镰想了一回,开口道:“三年吧。”

    “……”苏远山掐了掐食指:“莫要得寸进尺。”

    “我可以给你很多东西。”

    “什么?”

    于是二人讨论了一番,发现苏远山喜欢却还没有的,杨镰舍得给也拿得到的,似乎只有兔子和狐狸。

    狐狸阿……附近农户很多阿。于是杨镰给了这么个提议:“只要每次我来时你肯回避,我就送你一只兔子。”

    “……”

    “是很特别的兔子,西域来的,两只耳朵耷拉下来的哦~”杨镰的语气甚诱惑。

    苏远山心动了一下。她一直想见见这种兔子。

    可是想想花满楼近来比较小气,若知道自己为了一只兔子把他卖了,难免会生气,于是没有答应。

    不料那晚花满楼回来后,忽然说了一句:“我看朱堂主一家三口很是热闹,我们既只有两人,不如再养只小畜生什么的。”

    苏远山觉着他说这话的口气甚是意味深长,一脸富有暗示意味的微笑,似有所指。于是“哦”了一声,道:“好,那我过两天带一只兔子回来。”

    花满楼对她这个回答甚是讶异,忽的想起她曾说自己长得像小白兔……于是应了。

    两人互相友好地微笑了一下,觉得各自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了。

    ——其实差到天上去了……

    苏远山虽有心答应杨镰,无奈她后一次来建立反时恰巧撞上月圆发病,此事便耽搁了。

    “如今这样……”苏远山轻叹道:“看来是见不到那只西域兔子了。”

    “如今哪样?”花满楼微笑:“为什么你就不能要她那只兔子了?”

    “如今……不一样了嘛……”苏远山低头揉搓面粉。

    “哪里不一样了?”花满楼笑眯眯地凑过来了一点。

    “……就是……#&@(&#……”

    苏远山愈是支吾,花满楼便笑得愈是灿烂,凑得也愈发近了。

    苏远山一日之内被他如此连番调戏,心情难免有些暴躁,顺手抓了一把面粉抹在他脸上,转身便走。

    一柱香后……

    花满楼把整张脸埋进了脸盆。

    水花“噼噼啪啪”溅得很欢快。

    苏远山在后面笑得也很欢快。

    “你想我苏式面粉会跟一般面粉一样么?”她悠悠道:“一旦沾了水,就莫想洗掉了。”

    花满楼抬起头来,白嫩的小脸被白嫩的面粉团黏糊糊沾掉了一大半,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

    “真的么?”他含含糊糊问道。

    “当然。”苏远山微笑。

    “既是洗不掉,那便不洗了。”花满楼淡淡道:“等你来替我洗便是。”

    苏远山愣了一下,委实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要替他洗。

    花满楼擦拭净了手和脖子上滴滴答答的水,了苏远山的头,从她身边擦过去了。

    苏远山觉着那神色十分奸诈。

    两柱香后……

    花满楼坐在窗前摇椅上。

    苏远山坐在窗台上。

    “花满楼。”她漫不经心地从袖中掏了个瓶子扔过去:“用这个洗。”

    “恩。”花满楼接住了,顺手放到一边:“不急。”

    三柱香后……

    花满楼正细心听着夏夜的秋娘。

    苏远山正赏着树影透下的月光。

    ……

    “花满楼。”苏远山淡淡开口:“你若这样懒,求我一声,我便帮你洗了。”

    花满楼抬起头来,像是想对她微笑的样子,可是那面粉有些干了,肌一牵扯,疼痛的表情便不知从面粉下面的什么地方透了出来,捎带着低低的倒抽气声。

    “……”苏远山咬牙:“你故意的。”

    于是面粉又透出了一脸无辜的表情。

    ……

    苏远山继续赏月亮。

    花满楼继续听秋娘。

    四柱香后……

    那面粉彻底干透了,条条裂缝纵横着在花满楼小脸上铺展开来。

    于那缝隙中,我们可以清楚看见他白嫩的肌肤已然红得像某种动物的某个部位了。

    苏远山闲闲地望了他几眼,又转开了。

    转开了,又忍不住转回去了……

    花满楼感受到她目光,想挤出一个微笑。

    当然,只挤出了一些抽气声。

    ……

    “过来。”苏远山跳下窗台,冷冷道:“我洗。”

    花满楼已然不能说话。起身到桌边,用手指蘸了点水,在桌上写着什么。

    苏远山凑过去一看,上面几个隽秀小字——远山,求人不是这个语气阿。

    ……

    月华如水,秋娘也歇下了。

    天地清冷。

    宛如苏远山的一颗心。

    ——想想此刻若换了个人,看着花满楼这副模样,心境该是如何的快活舒畅!

    而她呢?

    要先柔声细语地哄着,然后轻手轻脚地擦着,心里恨得牙痒痒,手上却狠不下去。

    明明那张是他的脸阿……

    明明那面粉是自己亲手抹上去的阿……

    此时,花满楼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说:“若换了个人,哪里能抹得我一脸面粉呢?”

    苏远山如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从此,该抹的继续狠狠抹,该擦的继续轻轻擦。

    ——人生,不就是这么个过程么。

    虐,被虐,并自虐着。

    第十八章 兔子兔子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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