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傍晚时分,金乌西沉,晚霞并不耀眼,却浓墨重彩,如同绚丽的西洋油画。[]

    车厢里已经昏暗,贺远的脸庞在暮色中由清晰变得朦胧,令崔小眠有一种远去的感觉。

    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些什么,可也猜到沈玲伊定然是说了什么话,触动了贺远的心窝子,妈蛋,旧情复燃了吧!

    崔小眠没谈过恋爱,她对男女之事的理解全部来自电影电视和戏本子。她的小脑袋实在想不出来,女人除了脱衣裳以外,如何才能勾引男人呢,而且还是借着别人的嘴,三言两语就把个不知道见过多少世面的男人勾搭上手,这比脱衣裳要高明多了。

    看着贺远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崔小眠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好像是整整齐齐的一个院子里,墙角上忽然被人凿出一个狗洞,对,就是那种赶脚,总之是很不爽。

    贺远婚前劈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和野玫瑰只差临门一脚,你丫和母猪睡一起我都不管,和沈玲伊那个坏女人就是不行!

    或许被这对狗男女气得头晕,马车颠了一下,崔小眠的头重重地撞在车厢上,她忍不住哎哟叫了一声。

    天地良心,崔小眠真的不是上吊不成再撞头的人,如果真要撞,她也会事先做好准备,比如说在头上贴几层棉花神马的。

    崔小巫女不但怕死,还怕疼!

    可是有人不这样认为,比如说贺远。

    那厮吃惊地看她一眼,就像是突然发现车厢里还有一个人似的。

    虽然车厢内昏昏暗暗,可崔小眠也能想像出那厮的眼神肯定是嫌弃的,以为她又想耍花招。

    头被撞得真的很疼,崔小眠按常理一定会哭两声,可今天她强忍着愣是一声没吭,摸摸额头,已经肿起一个大包。哼,砍头不过碗大的疤,撞得这么疼,也就是多个肿包而已。寿星有个大肿包那叫长寿,罗汉鱼有个大肿包那叫值钱,姐有个大肿包那叫得瑟!

    贺远把手伸过来,摸摸她头上的包,埋怨道:“为师知道你生气,你也不用这样跟自己过不去。”

    “我要下车!”

    贺远把脸凑过来,和她面对面,让她能“”得更清楚:“不允许!”

    崔小眠挺直着脊背,圆睁双目,小拳头握得紧紧的。脸蛋上罩着一层寒冰。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王府到了。

    崔小眠下车就走,理都不理贺远。

    贺远这时才记起来,他还没有骂完她。

    “崔小眠,那两个厨子你什么时候轰走。为师看他们不顺眼。”

    崔小眠回到自己房里,气得直发抖。

    沈玲伊肯定早就知道她没有死,也知道她回来了,更猜到她会告诉贺远,可却依然不动声色,这个女人的心比海定针更深更可怕。

    你丫的不就是想当皇后吗?做了皇后又如何,还不是和一群女人争男人。丫的,真是犯贱!

    这时白菜跑进来:“公子,崔大姑娘来了,在房外候着呢。”

    崔小眠要求崔蓉蓉每日一报,这又到“晚汇报”的时辰了。

    生气归生气,正经事还是要做。崔小眠让白菜给她煮个鸡蛋消肿,自己整整衣衫,到房处理“公事”。

    崔蓉蓉每次出现,从头到脚都装扮得恰到好处,今天穿件淡紫的衫子。下面是月白色裙子,头上插着玉钗,别着一朵紫色绢花,妩媚中透着雅致。

    “小公子,七皇子家的小郡主周岁,您看是另外采办礼品,还是从库里选一件?”

    “库房钥匙在你手里?”

    “是的,江嬷嬷去世后,这钥匙就由奴家保管,库里各项都有登记造册,小公子有空时可以查验。”

    “没啥可查的,崔大姑娘办事,我和师父都放心。”崔小眠说的是心里话,崔蓉蓉的本事就在于把任何事都能做得滴水不漏,贺远库房里的东西大多是宫里赏下来的,连贺远自己都搞不清有些什么,崔蓉蓉想捣鬼太容易了,有什么可查的,那帐目保证都做得圆圆满满。

    崔小眠想了想,不如趁着今天和贺远吵架把这小库房的钥匙要过来。

    她转身对白菜道:“白菜,你去请王爷过来。”

    白菜闪身出去,崔小眠对崔蓉蓉道:“崔大姑娘,本公子从文绣园要了个丫头过来,师母那边人手可还够用?”

    香芋已经过来多日,崔蓉蓉不知道崔小眠为何今日忽又提起,该不会是那死丫头说了什么吧?

    “奴家已经又选了两个伶俐的去服伺王妃了,只是香芋是王妃的陪嫁丫鬟,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早已胜过主仆,闻香芋留在了锦园,王妃着实哭了两天,如今每每提起还是红了眼圈儿呢。”

    “这样啊”,崔小眠为难了,“可是本公子对香芋也是喜欢得紧呢,没有香芋本公子就睡不着觉。”

    崔蓉蓉见多识广,可也无语了,情报果然属实,小公子真的把香芋睡了。

    “小公子既是欢喜香芋,那是香芋的福气,就让她留在锦园服侍公子吧,王妃那里我去周全。”

    崔小眠双眼冒光,感激涕零,正想再说几句更加露骨的话,贺远进来了。

    看到贺远,崔小眠立刻又变回了小孩子,她跑过去拉住贺远的袖子使劲摇了摇:“师父,你不是说小库房的钥匙丢了吗?钥匙就在崔大姑娘那里呢。”

    她这话一出口,不但贺远诧异,崔蓉蓉这一惊可是不小,该不是王爷想要把钥匙收回去,这才和徒弟演这么一出戏?

    贺远虽然诧异,但很快就明白了,崔小眠是对崔蓉蓉不放心,又不想明着把钥匙要过来,这才用小孩子的这一招。

    “那定是为师记错了,只要钥匙在崔大姑娘手里那就行了。”

    这几年来,崔蓉蓉没少在这小库上倒腾银子,否则单靠府里日常开销中赚的小钱,哪够给她爹还那些动不动几百上两银子的赌债。王爷的小库里都是各种古玩玉器,帐簿是她登记造册,大件的登记上,一些小东西便忽略不计了。

    “崔大姑娘你别在意,我师父记性不好,今儿个他是知道钥匙您管着呢,明日便又忘了,说不定挖地三尺,更说不定怪到我头上,说是我给他弄丢了。”

    贺远恶狠狠瞪了崔小眠一眼,对崔蓉蓉道:“童言无忌,崔大姑娘莫要介意。”

    这个时候,崔蓉蓉如果再不把钥匙交出来,她就真的是傻子了,何况她不但不傻,还比别人要精明。

    “府里的庶务纷杂,奴家管起来已是吃力,这过不多久就是中秋了,中秋过后又是重阳、新春、元宵,各个年节事情多,宫里的赏赐、各府的礼仪也是繁多,小库房里出出进进的,奴家真是忙不过来,不如把钥匙交还王爷,也免得奴家忙中出错。”

    你说贺远也推辞一下啊,偏偏这厮犯懒,竟然伸手就把崔蓉蓉递过来的钥匙接了,转手便扔给崔小眠:“你整日闲着没事,就替代崔大姑娘帮为师管着吧,胆敢拿里面的东西变卖银子喝花酒,师父扒了你的皮!”

    “崔大姑娘,还是你管着吧,这破差事我做不来。”

    崔蓉蓉心里沮丧,可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小公子精明能干,这小库里无非就是个进出帐目,不用费您太多心思。”

    崔小眠摸摸头上的大肿包,哭丧着小脸,嘟哝道:“小库里都是宝贝,却只能看不能拿,这有什么好玩?”

    贺远对崔蓉蓉道:“小公子尚幼,让他学着管帐,也是想让他多学些本事,崔大姑娘帮本王多多照拂。”

    崔蓉蓉含笑应允,回去蹲墙角画圈圈去了。

    见崔蓉蓉走了,这师徒两个马上原形毕露——

    贺远:“崔小眠,你连为师的库房钥匙都抢过去,你要做甚?”

    你说这人有多渣,明明是你自己把钥匙扔过来的,我想不接都不成。

    崔小眠:“你丫的败家仔,家都快让人倒腾空了,你还在那里做你的糊涂王爷,我帮你管东西管钱是怕有朝一日,你连我的嫁妆都拿不出来,说好了的十里红妆,我怕你到时又要找我要抚养费。”

    贺远:“你拿着钥匙也行,多装几样放到你的枕头里也行,只是那两个厨子你何时轰走?”

    崔小眠:“不轰!我要留下他们给我赚大钱!”

    贺远:“那为师明天就让人把他们赶出京城!”

    崔小眠:“我和他们一起走,到别处开铺子!私奔!”

    私奔???

    私奔!!!

    贺远已经撸袖子了!

    贺远已经挥拳头了!

    崔小眠掉头就跑,手里还不忘紧紧捏着那把钥匙,姐今年十二了,再被当吊灯一样挂起来,让人看到很丢份。

    贺远的身子动了动,已经挡在她的面前,她闪,他再挡;她躲,他再挡;她干脆坐在地上,他蹲在她面前。

    “表妹不过是让丫鬟带话给我,说的是太后寿辰的事,你何苦气成这样。”

    他的言下之意肯定还是在说她表演撞头的事。真是幼稚,本巫女再生气也不会跟自己的头过不去,要撞也是拿你的头去撞啊。

    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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