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事情摆在那里,总还是要解决的。前因后果纵然到了此刻已无需再去计较,可话总是要说清楚的,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放着,不是吗?

    更何况,早晨的事情,自己的情绪是不是有点儿过于冲动了,没有听一句解释,就盖棺定论。而秦晋的那副焦急痛苦的模样,也不像是假的…或许,他是真的…有苦衷?

    想到这里,稍微有些烦躁的朝着车窗外瞟一眼前前后后沦陷在灯光和雨水之中的长长的车队,还有近在咫尺的出租车师傅那粗声粗气的嘀咕和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下意识的,沈沫原本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不由得分开来,然后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沈沫转了转戴在左手指上那枚据说是专门由某个名家所设计的指环。

    指环原本戴上去的时候,沈沫记得是有些松的,轻轻一捋便下来了,不过兴许是自己长胖了的关系,现在已经基本上半勒进肉里去了,拔不出来了。乍得把它往外捋,疼的厉害。

    但即使疼,沈沫也还是在努力的尝试着。而且一边无意识的转动着手指上的指环,试图着把它褪下来,但一边,沈沫不由自主的便开始竭力的回忆起了秦晋当时给他戴上这个东西似的情景。只是任凭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是一片白茫茫的天水,黏嗒嗒雾蒙蒙的,记忆是空的,他怎么都回忆不起来。

    也是,那时候自己对秦晋还怀着忿恨,而秦晋呢,知道那是也都还深深惦记着他的小情人,如此貌合神离的两个人,毋庸说回忆,就连当时怎么走到一起的,也都令人费猜疑吧!

    忍不住的,沈沫便咧着唇角,无声的笑开了,也不知是笑自己当时的傻,还是笑自己此时的痴。但旋即,不能负荷的心事纷至沓来,于是方才微勾上去的唇,很快的就耷拉了下来,而原本就不曾舒展的眉头,现在更是锁得越发的紧了,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给桎梏了一般。

    将手从指环上拿开,沈沫转而抠起了屁股底下的麻将块坐垫,而再向车窗外望望,长长的车龙,不知何时又已经开始在缓缓的向前挪动了。

    一个半小时之后,车子终于开到了公寓的楼下。此时外头的雨,也下的小了很多。而沈沫的一觉瞌睡,也都差不多睡醒了。只是说的是睡,却也只是仄仄的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打盹儿,始终都还没到完全失去意识的程度。

    听着车师傅说到了,睁开眼睛稍显得有些茫然的向着飘着雨丝的窗外张望了一下,再转过脸来看一看前面显示着红色数字的计价器,哦了一声,沈沫开始掏摸起了身上的钱包。

    计价器上显示的是二十七块钱,而沈沫身上又没有零的,所以直接从窗口里递了一张一百过去,沈沫等着车师傅找。

    还正半眯着眼睛歪着头靠在车厢上等着找零呢,没想到伴随着车轮底下一大串飞溅起来的黑乎乎的泥水点子,只听得刺啦一声剧烈的摩擦声,一辆黑色的奔驰,稳稳地停在了沈沫所坐的那辆出租车的右前方,也恰巧就是沈沫的侧前面。

    一时间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沈沫心里还正在疑惑怎么这辆车看起来有点眼熟,就在这时,就听见重重甩上车门的沉闷的一声,然后秦晋的整幅背影,就已然出现在了沈沫的眼前。

    “秦…”

    那副熟悉而宽阔的背影落在眼底的一瞬,骨鲠般的堵在嗓子眼里堵了一天的东西,还有心里面所有的那些诘屈聱牙的心事,霎时间便全都融化了,消散了。

    刚才在车上想到的所有的那些关于分手关于决裂的念头,也都随着秦晋的人的出现,统统的便土崩瓦解了,没有见到他的人,他还觉得一切都无所谓,可是此刻当他见到了他,见到了活生生的秦晋,沈沫才知道刚才的一切都是装的,那都是自己试图说服自己的谎话,谎话,做不得真的!

    站到了秦晋的面前,他才真正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的渴望真相,渴望与他和解!真是没出息,他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认输了,可是他不得不原谅他!也许在秦晋的面前他还会转过脸去故作冷淡,也还会板着脸说着许许多多言不由衷的决绝的话,但他相信到了最后,自己也一定会原谅他!

    因为一切都只是个幌子,冷淡是幌子,决绝是幌子,愤怒是幌子,指责是幌子,所有的幌子背后只埋藏着唯一的一个真相,那就是——他爱他!

    他可以骗自己说自己不在乎,也可以说服自己没了秦晋,地球也还照样转,但是这些谎言在这个唯一的真相面前,都显得那么的不堪一击。看,一到了秦晋的面前,他就立刻被打回原形了不是吗?

    默默地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秦晋的背影,情不自禁的,而且是无比清醒的,沈沫叫出了秦晋的名字。而且嘴里叫着那个名字的同时,沈沫的手,也伸到了车把上。就连沈沫自己都没觉察出来,他的声音在颤,他的手也在发颤。

    但旋即,手上正要按下车锁的那个动作停住了,微张的嘴巴僵住了,脸庞的颤抖也停止了,凝固成了一座冰冷的、毫无活气的石像——

    秦晋从驾驶室的这头钻出来,而随即,耿洛的上半身就从驾驶室的那头冒了出来,脸上依旧是小心翼翼的,但却已经打叠起了笑容。那样过于精致讨好的笑容,不经意的就透露出一丝丝的势在必得,一丝丝的得意洋洋。

    而不仅是耿洛,还有杜子牧,也紧跟着从后车厢里钻了出来。可沈沫却已经无暇去观察他们的表情无暇去分辨那表情里所蕴含的意思了。

    心中的那层迷雾忽然的就消散了。早晨的种种感情伴随着一股新添的、剧烈的疼痛越发的刺激着他破碎的、受伤的心灵。

    就在一秒钟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清醒了,自己已经把一切都想通了,可是原来他还在做梦,现在的他才是真的清醒了,彻底的清醒了。而就是因着这种像是被针尖刺入一般的绝对的清醒,沈沫也就越加的不能理解了,他是真的无法理解,自己怎么能够让自己降低到这种程度,下—贱到这种程度,怎么到了这种时候他居然还在替他开脱,还在抱着侥幸心理?!

    秦晋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怎么可以这么…过分!而他,怎么就爱上了这么个人,真是…疯了…眼睛瞎了!

    不,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要报复,他要让他痛苦,他要让秦晋…

    “哎,小伙子,钱呐!拿着啊!”沈沫的心底还正在发疯的、激烈的聒噪,而几遍出声提醒他接钱,他都没有听到,这次师傅也不由得就提高了语调,再说了一遍。其实车师傅不敢太大声说话,也不无沈沫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把师傅都给吓着了的原因。

    但也就是车师傅的拔高嗓门的一声大喊,像是遽然间从一场噩梦里醒来,又仿佛是猛的从云霄飞车的最高层落下,蓦然回首,沈沫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是冷汗潸潸!

    “哦,不用了!那个师傅,麻烦你直接带我去…”生过一场大病似地虚脱的歪在椅背上,慢慢的阖上眼睛,沈沫青白着脸轻轻的说道。

    60

    60、甩(一) ...

    “我靠,你终于肯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丫准备在家挺尸挺到2012世界末日呢!”刚一见面,伴随着叶文那爽利呱啦的声音,一招凌厉的九阴白骨爪,也旋即落在了沈沫的肩膀上。

    睁着眼睛仔细瞅瞅,嚯,还是那副猥—琐—无良的模样,只是原来白生生粉嫩嫩的小脸蛋子上,多出了几颗青春美丽痘。

    不由得就斜着眼睛嗤嗤的两声冷笑,沈沫毫不客气的一巴掌盖回去,“行啊,地球末日!最近是在练法x功呢,还是被哪个搞传销的洗脑了,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宣传期歪理邪说来了!”

    “得,还能贫,说明没问题了!鉴定完毕!”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审查似地上下扫视了沈沫一眼,头猛地往后一扭,叶文冲着身后的人乐呵呵的说道。

    然而他这个“毕”才刚落音呢,没想到只听得嗷的一声叫,一道红红绿绿的人影打眼前一闪,沈沫的两边脸颊随即就被人捏住了。

    “嗯嗯,闺女,不错,还是那么俊(zun)呐!”定睛一看,就是张媛那个魔女。看到张媛那张圆圆的鹅蛋脸的一瞬间,沈沫的心底,忍不住的就是一个哆嗦!

    “滚一边儿去!”手忙脚乱的挥开张媛跟揉面团子似地不停地在自己脸上揉捏的黑手,沈沫不自禁的就朝着叶文那边狠瞅了一眼,那个眼神儿翻译过来就是,“好好的你怎么把这个女魔头给带来了?”而叶文呢,除了很是无辜的摊摊手露出一个没奈何的微笑,也说不出什么别的了。

    沈沫还正跟叶文眉个来眼个去呢,不料那边儿的张媛却就早已经一枝梨花春带雨的幽幽噎噎的抱怨上了,“呜呜呜,人家不干鸟!怎么可以酱紫!小沫沫你本来是个弱受滴说,怎么一下子变女王了!呜呜呜!”

    一个没忍住,沈沫一口鲜血吐出来了。

    揉着太阳穴努力地平复着额头骤然冒出的数条青筋,沈沫无可奈何的讨饶到,“会长,会长大人,您消停一会儿行不行?”

    “不行!”嘴巴一撅做小女儿娇痴状,张媛义正词严的拒绝。

    看着会长大人那一副娇羞不胜却又怒容满面的模样,沈沫的心里不由得就又哆嗦了一下,“那好,今天晚上喝什么你随便点,我买单,这总行了吧!”

    “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老娘不稀罕!”面对沈沫的金钱攻势,张媛越发的刀枪不入,充满革命气节了。

    “那行,那你说,你想怎么着吧!”从前刚被拉进动漫社还没看清张媛的本质还对她抱有幻想的时候,对于她的压迫与剥削,沈沫也许还会负隅顽抗宁死不屈一下,可一旦认清了她披着人皮之下的本来面目,沈沫很快的就明智的放弃任何抵抗了。

    就连她那个校篮球队的、而且还是跆拳道棕段的男朋友小奥到了她的面前,也都是被—调—教—的跟一条听话的哈巴狗似地,更何况是他沈沫呢!算了吧!

    “哟西,这才是认错的态度嘛!”而对于沈沫的这种诚恳的、良好的认罪态度,张媛大人也终于是龙心大悦笑逐颜开了,“买单是一定的,但怎么可以只买这点儿?出了这门儿,还要记得请我吃饭!”

    “行行,绝对的!”看着张媛慢悠悠的晃着面前的杯子强调着他即将付账的东西的价值,连个盹儿都不打的,沈沫连忙一口应承了下来。

    “哎,对了,你男朋友呢?”这事儿给按下来了,沈沫这才记起,好像最后一次给张媛见面那时节,她还在跟她男朋友闹别扭吧,怎么着也得关心关心不是!于是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又端起面前的苏打水抿了一口之后,沈沫随即便问了出来。

    “还不就是那样呗!”跟男朋友别扭来别扭去的分分合合都不知多少回了,张媛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那脸上,明显的一副不愿多提的模样。但就是于这种心安理得之外,张媛的表情里,隐隐的就还流露出了一丝小女人所特有的被纵容被宠爱的甜蜜。

    而一看见她的这副样子,沈沫不由得就跟着了然的点了点头,“喔,看来是没事儿了。”

    “哎,别光顾着说张媛啊!你跟你家的怎么回事儿了,也说说呗!”

    “对啊,别光说我啊,你也说说你自己呗!”

    沈沫还正跟着张媛在那儿寒暄呢,却没想到叶文他坐在旁边坐不住了,一杠子就横插了进来,而也就是他这一插嘴,张媛的积极性也立马儿的就被调动起来了,见着血的蚊子似地立即就叮了上来。

    “说说说,有什么好说的!也还不就是那样儿!”心绪虽然已经平复了,但乍得被人提起,还是会泛起涟漪,还是会像被针扎了那样,遽然间一阵刺痛,可以不过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很快的,便沉入水底的石子一般,无影无踪。而且就算是心里面真有什么,在人前也无需表现出来不是吗?自己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于是蓦地听见叶文和张媛提到自己原本是努力想要抹去的事情,虽然那一刻内心里也还是会有波动,可是沈沫的表面上,竟而是不动声色,一点蛛丝马迹都看不出来。非但是不动声色,而且还是攒足了劲儿跟着他俩对付。

    “嘁,一看你那个脸就知道还是有事儿!老娘干了这么多年的耽美事业这点儿敏感度还没有!再说我们这是什么人呐,你在我们面前还耍花腔!”沈沫的神情和语气都很平静,没有问题,可大概是女孩子所特有的敏感直觉作祟的关系,就是于沈沫这种平静的表象之下,张媛还是立刻的就嗅出了某种不寻常的东西,并毫不客气的指了出来。

    而且嘴里说着话的时候,一双眼斜睨着沈沫,一副准备刑讯逼供的架势,张媛的整个人,也是金刀大马的就一屁股坐在了沈沫的旁边。

    实在是怕了张媛这女魔头了,可沈沫的嘴上还在硬,“没事儿,真没事儿,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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