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欢几何(NP)》 世家篇(一)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世家篇(一) 他也不想这样做的。 项歧看着禁地中择人欲噬的紫黑色魔气,藏在山石下的阴影中面无表情地想着。 那只狐妖送来的赤红灵果还在他手中一鼓一胀地跳动着,比去年她送他的那颗还要红,有如此时从她身上流出的、灌入封印的鲜血。 这封印不知由哪位上古大能设下,但凡有人靠近,都会被封印吸干全身精气而死。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项家的禁地。 阎思弦纠缠了他这么多年,哪怕游历时也从南山跟到北海。他派一个傀儡扮作他的模样诱她往后山去,她便又傻傻地中计了。 去之前,甚至还不忘将带来的礼物藏到他的修炼之所,好给他一个惊喜。 这些年来,送来项家的灵草丹药不计其数,从混元根到七宝灵芝,再到烟云锦芝。她在秘境中获得的宝物,大约半数都用来讨好了。像甩不脱的尾巴一样跟在自己后面游历时,也几次叁番救他于危难之中。 所有人都说,她对他情深意重。 就连二十年前她打上项家,诬告他对她始乱终弃,他的亲族也都信了她拿出来的所谓证据。 他本不在意的。 对他而言,这只狐妖就像一只在眼前乱晃的跳蚤。人怎么会对一只跳蚤生气呢? 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去动他心尖上的那个人。 赤红灵果形似心脏,从灵树上摘下来后仍会跳动。但是此刻被他捏在掌心,却象是一个躁动不安的囚徒。 怦——怦—— 几年前镜山之行,阎思弦将重伤昏迷的他带至一处安全的山洞养伤。 也许是两年前那只盛满思念的纸鸢将她带到了他的面前,几天后,他便见到了站在洞口望着他的回雪。 十二年未见,思念和嫉妒快要将他压垮,他甚至不敢想,在他思念她的这些年里,她是不是陪在兄长身边言笑晏晏。 他拖着残破的病体,撑在巖壁上一步步走向她,视线却一错不错地描摹着她的眉眼。 平日里他最爱把玩那两绺青丝,缠在指尖一圈圈地绕,总惹得她恼怒地回身拍打他。他便顺势将她捉到怀里轻笑,然后抵着她额间的红莲纹身缠吻——那片纹身在她情动时总会染上一层蒙蒙的汗,像一朵含露带风的花,飐飐如云。 他是如此痴迷地望着洞口的心上人,以至于那只狐妖扶上他的背,在他耳边故作亲密地吐息时,他甚至忘了甩开。 “阿歧,你怎么起来了?” 他愤怒于这只狐妖龌龊而卑劣的目的,然而望着她的眼中却有着隐藏极深的小心翼翼和期待。 她会为他吃醋吗?就像他为她昏了头去挑战合欢宗宗主一样。 她果然停下了脚步。 光从洞口处射来,让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然后她开口了。 “既然你已有新欢,我便不打扰了。” 言语中不再带有往日里的缱绻笑意,又冷又硬,硌得人发疼。 然而听见她话的那一瞬间,明明心脉都快断了,他却觉得从来没有跳得那么快过,快得马上就要跳出胸膛,跳到站在洞口的那人的身上了。好似这颗心生来就是她的,从前只是寄居在他体内一样。 他跟着心的去向,忍不住笑着去拉她的手,轻声唤她。 “回雪,你……” 然而她给了他一掌。即使只是轻飘飘的一掌,以她大乘期的修为也足以令他重伤的身体雪上加霜。 阎思弦接住他,焦急地输入灵气查探他体内的伤。 “阿歧,阿歧你没事吧?妖女!你……” “闭嘴!”他低喝道,又转头去瞧江回雪脸上的神情。 就在他将要拨开狐妖的手时,他忽然看见她的眉梢充满兴味地挑动了一下——那是她在当红娘牵线搭桥时最常见的表情。 他在捕捉到的那一剎那心底发冷,连拨开阎思弦的手都颤抖起来。 是了,他怎么忘了? 这个合欢宗的妖女最好的不是四处撩拨,而是恨不得整个修真界的俊男美女都能结为道侣。按她的话说,提高修真界整体颜值水平。 她最喜欢盯着阎思弦的雪白狐耳,也曾摸着他的眼睛,说那里面盛了一泓秋潭水。而这两者的结合,便是她这些年来一直孜孜以求,能抱在怀里的一只白狐狸。 他也只是她种下的豌豆之一而已。 所有的惶惶不安都在这一个挑眉之后爆发,将他炸得体无完肤。 那颗赤红灵果被一点点揉碎,淌了项歧满手如血如泪的汁液,再也不能跳动。 镜山之行回来后,他几度重伤濒死。那只狐妖送来的灵草他全都如数寄去。 无数写满了他的思念的纸鸢飞向合欢宗。 然而她再也没见过他。 世家篇(一) 世家篇(项不佞番外h) ρǒ⑱cǒ.cǒм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世家篇(项不佞番外h) ρǒ⑱cǒ.cǒм 江回雪听闻项不佞突破渡劫的消息时,正和药王谷的新欢打得火热。 她怕自己转头就忘记了这位旧爱,百年后却惊闻他渡劫失败陨落的噩耗,索性在各方恭贺他突破之喜时,随手送去了一打辟雷符。 江回雪坐在树枝上,托着腮细细地端详着在石桌旁拆着纸鸢的项不佞。 她在项家种了几代的豌豆,看来看去还是这张脸最合她的心意。 项不佞有一双绿如玛瑙的眼睛,没有一丝杂质,笑起来,便好似夏日穿过郁郁深林的风,簌簌摇摇。偏生他眼下又点了枚泪痣,原本爽朗的笑容里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 他不蓄长发,最长的头发也就是两鬓垂在耳边的刘海。其余的又粗又硬,总是被他拿来蹭她脖子,故意扎人。 江回雪想着,不禁有些怀念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了。 少年总是情热,哪怕是他情窦初开时被她发现了他的偷吻行径,他也只是挑衅而坚定地望着她的眼睛,唇上的动作一舔一咬,愈发深入。 要知道,那时她还是陪他从童年长到少年的长辈,是他父亲的旧识。dǎпмèǐ.ǐп℉ǒ(danmei.info) 然而江回雪分明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一个词——恃宠而娇。 他仗着她的陪伴和宠爱,天不怕地不怕,彷彿她会纵容他到,不会拒绝这份越轨的情意。 江回雪觉得有趣极了,于是她轻启朱唇,在气息交缠间将这个少年领入人生中第一次情动。 濡湿……热…… 她在扫刮勾缠间攫取着他的津液。 他笨拙地学着她的动作,不时嗑到牙齿,她退一点,他便如一条渴饮的蛇,缠将过来,吮吸吞咽。 这个她养大的少年将她压在院中的软榻上极尽索取,彷彿那个会软着声叫她江江的小仙童就这么被随手抛在了记忆的深海,剩下的只有眼前这个热情似火的少年。 然而她终究还是念着几分情谊的,不想那个男孩的影子被早早替代了去,不想他也沦为群鱼中她记不得面目的一尾。 气息分离,她推开了下意识凑过来讨吻的少年,一指点在他的眉心。 指下微光闪现间,他便昏睡了过去。 江回雪抹去了他这段记忆,然后离开项家,一去十二年。 她十二年不闻不问,他也十二年无声无息,连封信都没传来。以至于江回雪都开始疑心,她那时是不是错手抹去了那段记忆的所有相关,也包括她的存在。 所以在收到他的纸鸢时,她便起身去了项家。 这些年的分离彷彿没在他身上刻下一点痕迹,他还是那个一路来都顺风顺水、被宠得无法无天的项家小少爷。见了面,没有半分久别的隔阂,开口就是扬眉耸鼻的,面对她的逗弄习惯又别扭。 但那一次似乎还是在他心底留下了印象,他一改上次偷吻时的有恃无恐,开始小心试探她的底线,突如其来地靠近,若有若无的碰触。 明明家族里给他安排了与通好世家的相亲,他却出现在她在项城的院子里,垂丧地埋在她耳边抱怨,温热的吐息间有柔软一触即分。她至今也不清楚,那是刻意还是无意。 他甚至学会了挟恩图报,仗着在贝家长老的偷袭下救了她两次,便要她陪他去十万大山取情兽守护下的水云竹。 她修为高没中招,他便以身犯险。在她将他救出来时,他已经眼神涣散、面生红晕,只剩最后一丝清明意志。情兽之毒,唯双修可解。连合欢宗的情毒,也不过是由从情兽身上取的一点体液配制成的而已。 在她说要带一个女修来为他解毒时,便惹来他愤愤的瞪视,他吻她咬她,一下比一下凶狠。 “这张嘴有时真是让人恨不得撕了去,省得整天尽说些戳人心窝的话。”喘息间他恨恨地说,说罢又覆上来,那些恼恨的话语在两人唇齿涎液中被渐渐搅糊,“怎么就对你……念念不忘呢……明明……嗯……” 从秘境回来后,他便撕破了那层小心翼翼的假象,整日整日地缠着她。所谓“春宵苦短日高起”,刚下了床,便被他揽着腰抱到了桌前。明明是去练功房修炼,他却牵着手不肯走,好好的修炼又变成了双修。 也不知何处没有留下他们交缠的身影。 他们如此不加收敛,城中的传言怕是连项家家主都听到了。 “你就不怕?”耳鬓厮磨间她避开他的唇,挣扎着问道。 “有什么好怕的?让他们说去。” 他顺势咬开她的衣襟,吻上肩头的雪肤,像幼兽一般,小小的尖牙在那片嫩肉上摩挲轻啮,吮出点点红梅。 隔着透薄的轻衫还能看见修长的五指,指节起伏间,彷彿手里捏了一个莲蓬,莲子被一个个剥出,滚落到他嘴里,轻轻一咬,清甜的汁液便浸透了舌尖。 江回雪抠着他眼角的泪痣,在船身震荡间抑制不住地轻喘。 “你可是我带大的,按理都可以喊我一声干娘了。” “谁要做你儿子了?”项不佞听了这浑话,舍了莲子去咬她的耳垂,一面握着她的腰磨她,“修真界差个几千岁的道侣都有,你倒知道拿这个来糊弄我。况且,有儿子这样的?嗯?” 江回雪被他激得一阵轻颤,仍是笑道:“这不就是吗?来叫声听……” 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捉着堵住了那张嘴。 自弄芙蓉轻荡浆,无声却唱采莲歌。 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日虽是快活恣意,然而热情易逝,新人常改。她当初的不愿最终还是成了现实。 她已经许多年不曾见他了,飞来的那些纸鸢还没等拆开,便失了灵性。 岁月磋磨,他那双笑如林风般的眼中也含着些愁怨,有了几分他弟弟项歧的影子。 也不知他拆到了什么,笑起来。又拆到什么,沉默下去…… 江回雪就这样藏在树上,看着他的悲喜过了一日,日落时便离开了。 世家篇(项不佞番外h) ρǒ⑱cǒ.cǒм 世家篇(二) ρǒ⑱cǒ.cǒм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世家篇(二) ρǒ⑱cǒ.cǒм 他第一次见她,便是在兄长的身旁。 她伏身逗弄着堪堪过她腿的兄长,黑发松松散散地挽在脑后,两鬓地青丝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轻轻晃了晃,眸光流转中,额间的纹身从眉心蔓延,缠绕成一朵绽放的红莲。 也不知从哪来的花环,被她扣在了兄长的头上,她细声细气地笑着:“小不佞戴这个可真好看!” 兄长挣脱了她的魔爪,蹬蹬蹬地跑开,一把拽下头上的花环,鼓着脸扔到她怀里。 “男子汉才不戴这种东西呢!” “可男子汉才不会这么不礼貌,把别人送的礼物扔回来呢!”她面露疑惑地自语,又噙着笑去挠兄长的肉下巴,惊讶道,“呀,难道小不佞不是男子汉吗?” 兄长涨红着脸,拍开在他下巴作怪的手,瞪大了双眼嚷嚷:“谁说……谁说不是的!” “那男子汉还要不要我的礼物呢?”她捏着花环在兄长眼前晃来晃去。 “不要……男子汉才不戴这种东西呢……” 兄长瘪着嘴强辩道。 “真的不要?”dǎпмèǐ.ǐп℉ǒ(danmei.info) 见兄长还是一样的回答,她状若苦恼地皱起眉,轻叹了一声:“青光剑,看来你的小主人不要你呢……” 只见障眼法一去,她手里拿的哪里是花环,分明是之前答应为他准备的本命灵剑。 项不佞哪里还会不明白自己被耍了,然而被气狠了,背过身去无论她怎么叫他都不搭理。 “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收集来的材料,还拜托了万剑山的谷长老炼制的,看来只能送给十万大山的小狐狸了……” 话还未说完,便接住了一道扑过来的身影。 “不准!”兄长头顶着她的腰不肯看她,暗自却吸了吸鼻子,“你明明答应过我,不跟那只狐狸精玩的……” “可小狐狸也没有本命剑啊,小不佞不要的话,那我只好给她了呀!” “不准给她。那是我的本命灵剑。” “好好好,是小不佞的,不给她。”江回雪挑眉轻笑。 然而手里的剑不知何时又变成了星星点点的小花。 分明就是想他戴上。 兄长抿着唇夺下她手中的花环,在她调笑的视线中委委屈屈地戴上,短发乱糟糟地压在花下,面飞红云,双眼盈盈的地望着她,活像一个观音童子。 “坏江江……” 项时牵着项歧在旁看了许久,直到此刻方才忍不住笑意。 项不佞一听这笑声,知道方才那一幕被人瞧去了,又羞又恼,便埋在江回雪怀里不肯见人。 “小男子汉怎么躲起来了?”江回雪环着他的背,又调戏了一番,直逗得他急了在她手上磨牙,心情颇好地与项时问安。 “这孩子倒是自小与你亲近。” “哼,我欠了谷抠门一个人情,也讨不到这小子半点好,你看还要咬人呢!”江回雪嘴里骂着,手上的动作却是极亲近的,在项不佞通红软嫩的耳垂上摸来揉去。 那时项歧尚不知嫉妒为何物,这幅亲密无间的画面映入眼底,只是懵懂地生出了几分艳羡。 夜半被噩梦吓醒的时候,侍女也曾拍着他的背哄他。然而她们总是小心翼翼的,恭敬有余而关爱不足。哪怕手上的动作要比眼前的轻上千倍万倍,却也比不上他们间任意打闹来得更为亲近。 纵使项歧还不会说多少话,但孩子的敏感已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同。 “这就是小不佞的弟弟?”江回雪与项时寒暄了几句,视线不由落到她牵着的孩子身上,平日里有听项不佞说起这个小他四岁的弟弟,倒是从未见过,不想,竟象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正是。”项时牵着项歧,让他上前见礼,“这是合欢宗的华素真人,还不快拜见前辈?”项时虽是项家家主,然而修为不过渡劫中期,在早至大乘的江回雪面前自然得恭谨守礼,哪怕她在修真界中向来名声狼籍。 大约项不佞此时也觉得在弟弟面前要有一个兄长的样子,便从江回雪怀里出来,拉过幼弟的手,冲他耳语道:“阿歧你别怕,哥哥不会让你被她欺负的。” 被她欺负?他也可以像兄长一样抱着她的腰,赖在她的怀里不放吗? 一股燥热的痒意从被抓住的手心寸寸上移,顺着手上的经脉爬至小小的项歧的心窍。 他的小指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见项歧呆呆地望着她,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江回雪干脆蹲下身与他平视,望着他的眼睛笑道:“我想当人前辈许久了,只是见我年轻,没人肯认。阿歧可愿叫我一声,好我过过前辈的瘾?” 兄长叫的是“江江”。 他想问她,他可不可以像兄长一样叫她。然而被那双眼睛望着的时候,他还是应道:“江前辈……” 世家篇(二) ρǒ⑱cǒ.cǒм 世家篇(三)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世家篇(三) 江前辈。 他困在这个冷淡疏离的称呼里近百年而不得出。 她陪了兄长一整个童年。她会偷偷绊倒他又假装好心地把兄长抱起来,将他打扮成女孩的模样带出门招摇撞骗。她有那样多闻所未闻的小花招为兄长庆生,每一次都能哄得他心花怒放。 兄长十五岁那年,他们改换了身份,溜进了贝城的地下拍卖场。她甚至纵容兄长断主持拍卖会的贝家长老的右臂。 此事事发后,兄长便被罚去了后山的观心崖下思过。 项歧拿了手令去探望他时,果然在那里看见了久不上门的江回雪。 兄长坐在壁间的崖柏上抱怨:“那个老匹夫,害得我被罚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禁闭!” “你怎么不说自己斩了人家的手呢?”江回雪打趣道。 “既然不知道手是用来做什么的,断掉不好吗?”兄长轻哼一声,又挑着眉看她,“我是主犯你就是从犯,合该有事同犯,有难同当,你也得跟我一起关禁闭才是。” 江回雪闻声一笑,报复似地揉搓他的耳垂。当真在崖下陪他关了半年。 如果说项家是一座森严的囚笼,血缘亲疏结成道道锁链,修炼天赋便浇筑起层层高墻。被关在里面的人便是一抹抹死寂的幽影,幼时身上的些许生气也在一次次行礼与满怀算计的心思中被消磨了干净。 但兄长却是个例外。他的好友遍布几大门派,从其他仙城飞来的纸鸢徘徊在他的院子上空经年不散。族中的晨会夜训也从来不见他的身影,他总是腻在江回雪的身边。一通不走心的撒娇卖乖,那把连万剑山内门弟子也求不来的本命灵剑,眨眼便到了兄长的手里。 他甚至用它斩下了贝家长老的手臂——渡劫后期的前辈,几千年苦修的岁月,却丧于十几岁的孩童手中。 而他?不过区区一个筑基。 项歧起初总是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指尖从眼角的那颗泪痣摸到森绿的眼睛,再到鼻子,到嘴唇,到下颌…… 明明都是一样的…… 再也没有比他们更像双生的兄弟了。 然而他,却始终像一只阴暗的影子,趴在阴暗的囚笼里贪婪地窥视着在阳光下的兄长。 兄长被他们俩养的那只鸾鸟狠狠啄了手臂,他们在画舫上醉了酒大闹了一场,一起行走汶州时又随手救下了某个被异兽侵扰的小村庄……桩桩件件,通过修真界的流言蜚语传入项歧的耳中。 他们都说,华素妖女在连着祸害了两个弟子后,又盯上了项家的小少爷。瞧这孩子的明朗劲儿,可惜了。 项歧收了手指,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阴冷的脸,眼角被抠出一块淋漓的血痕,血色铺在他晦暗的眼下,彷彿里面的阴影从眼框爬了出来,身下拖出一道道血印。 项歧恍若未觉,在伤处用力抓挠。不过一会儿,看上去触目惊心的伤痕就已经开始愈合了。待到出门时,那颗痣还是会生在和兄长一模一样的位置,皮肤完好,叫人什么也看不出来。 江回雪到底有没有玩弄了自己的弟子后又将他们弃如敝屣呢? 他状若无意地问着旁人。 那人没有瞧出他满腹的恶毒心思,只是急忙证明自己的说辞。 “欸!我可不是信口胡诌,就在那妖女和剑尊的道侣大典上,她那个小徒弟啊,红着眼盯着那个妖女,酒一壶壶地灌,整个人瞧着,魂儿都快没啦!有哪个徒弟会在师尊的道侣大典这副模样的?这还是她亲手养大的呢,也不知师徒俩背地里都勾搭成什么样?” 亲手养大?兄长不也是吗? 他不可抑止地将项不佞代入那个场景中——意气风发、骄傲恣意的项不佞,也不过是一场声色骗局中的丑儿。妖女玩腻了,他还是要走进这个笼子里,甚至陷于更深的、更绝望的黑暗中。 到时候,他要不要拉兄长一把呢? 项歧想着,竟然笑了起来。 世家篇(三) 世家篇(四)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世家篇(四) 察觉到那阵细微的灵气波动时,项歧正处于冲击筑基的最后关头。只这一剎那的分神,丹田气海中原本将要平息下来的灵气犹如被点燃了引线,风暴拔山般袭卷了丹田,所过处疮痍满目。 项歧受此冲击,猛地喷出一口精血。 眼见着项歧灵台之火摇摇欲灭,负责修炼室的符长老从暗处现身,先塞下一颗还春丹,封住他周身几处大穴,两掌抵背运气,低喝一声,助他梳理体内紊乱的灵气,重塑筑基。 项歧筑基本已大成,然而关键时刻却出了差池,受灵气反噬,险些走火入魔。若不强行筑基,这辈子也就止步于练气,如同凡人那般生老病死,百年之后归为尘土了。 符长老素知项歧对于修炼的偏执,然而遭此一变,项歧筑基虽成,却多有隐弊,日后道途恐是艰难。 项歧恢复意识后便清楚了自己的情况,双拳紧握,闭了闭眼,起身便对符长老行了一个大礼,伏地叩首谢道:“多谢符长老救命之恩!” 道基有损虽难补救,但药王谷长老鄢玄道善炼大还丹,可峻补命门,引火归元,救败以时。他知晓符长老与鄢玄道交好,曾为族孙求得一颗,只是尚未及用,族孙便殒于秘境之中。若是能求得大还丹,他这伤也不是没有转圜之地。 然而符长老早已将此丹赠予他人,如何能应允,因而受了他这一拜,只是长叹不语。 叹息飘在狭小的修炼室里,轻忽不定,却令人心冷。 从修炼室出来后,项歧便得知了方才那阵灵气波动之由来。 筑基四阶。 兄长又突破了。 江回雪五年前的离开没有给兄长带来一丝阴霾,彷彿她的陪伴和倚仗只是一颗用废即扔的灵石,半点也不值得珍惜。而那个以玩弄人心而臭名昭着的妖女,竟然也有了真心。十六年的时光不是情色泡沫下的幻影。 幻影的——只有他而已。 那声莫名的叹息不知从何处再度飘来,声声迭起,犹如深林中鬼魅的呻吟。 项歧站在青天白日之下,看着站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的兄长,却觉得在身上罩下的树阴是泥淖,摆动的树枝是魂索,缠住他的四肢,将颈项吊起。他只是一线之隔外那人黑潭之下的幻影。 幻影。项歧默唸着。 幻影。 他下意识摸向自己脸上的那颗痣,修整的指甲陷进眼角的皮肤下,边缘处沁出淡红的痕迹。 幻影。 他是幻影。 “阿歧,你怎么站在这里?”一个声音在耳边炸响,那些被惊散的恶念,又悄悄蛰伏起来。 项歧不动声色地放下手,脸上已然恢复了原样。他牵起一个笑意,对来人道:“刚才见人多,不好上前。阿兄又突破了。这八大仙城的年轻一辈里,阿兄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了。” 项不佞没有注意到他方才的小动作,对于这番恭维也坦坦然地接下,笑道:“都是兄弟,有什么不好上前的?我看你是嫌吵闹才对。” 项歧垂眸但笑,并不应答。 项不佞知道阿歧这半年来都在闭关突破筑基,如今见他出现,修为又有精进,只当他筑基已成,便要将自己早先备好的筑基贺礼送给他。然而正欲拿时,脑海中却闪过方才项歧在树下僵立的模样,动作一转,搭上项歧的肩膀,用秘法探查他体内的异样。 “也不知你怎么关上半年,还没半点脾气的。要我,我可待不住。” 项不佞说笑着,却暗中将准备好的乱纹苍玉换成了大还丹,当作筑基的贺礼送给了项歧。这是他之前向符长老讨要的,原本只是因为稀奇,却不想真有用上的一日。 项歧看着那颗自己没求到却出现在兄长手上的大还丹,耳边又响起一声叹息。 原来如此…… 他收了丹药拿在手里细细地端详了会儿,抬眼望着项不佞,那双跟自己一样的眼中此是盛满了纯然的关切。 “阿兄……”他敛去眸中的阴影,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多劳费心。” 若不算上之前与江回雪待在一起胡天胡地的日子,项不佞也算是一个尽心尽责的好兄长。得知了项歧的情况后,不仅送来大还丹,还四处搜罗修补道基的天材地宝。猜他突破失败,或有心结,便带他出门历练,开阔心境。 如此这般,几年下来,项歧的暗伤竟然真的好得七七八八。只消再寻得一份五蕴骨,筑基之时留下的裂痕便能弥合如新。 项歧随项不佞去药王谷求药,却不想在那里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世家篇(四) 世家篇(五)(红云h)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世家篇(五)(红云h) 项歧看见她时,她正倚在一树灵蕊花下的软榻上,和药王谷的少谷主调情。 “霍云非要拉着我比武,我受伤了,你帮我看看。”她伸出一截纤白的腕子,搁在红云怀里,冲他抱怨道,“万剑山的死直男。” “你非要去找他。”红云捏着她的手腕轻轻地揉着,温和的灵力在她体内流动游走,查探着她体内可能存在的暗伤。 其实根本没伤。不过都是借口罢了。 “还有这里,这里,这里。”她一路指上去,一直到肩,他的手也就跟着揉上去。那双修长有力的手,弄惯了药材,沾染着药味,陷进她的肌肤骨肉里,从肩头往衣下探去,掬得满手香腻。 “这里呢?我帮你检查检查。” 红云说着,随手便设下了结界,他不是没注意到暗处的项歧,不过这个小毛孩还没有资格让在他在意。 一瓣花飘落在榻上,被他勾着卷进了进去,湿热柔韧的舌用力一搅,舌面粗糙的颗粒感和花瓣滑腻和边缘的尖,便细细地割磨着江回雪的感官。那头短发更是刺得人腿间发痒。 她受不了他徘徊在私处的吐息,半支起身子,捧起红云埋在下身的脸,将他拉拽到身前。 “阿云……” 还是那幅桀骜不驯的少年模样,仿佛永远都停留在初见的那一天。 黑沉的双眼有如早秋的日暮,洗净了最后一丝灼人的热度,令人无端深陷,此时却沉沉欲燃。 乳白色的粘液从下颌滑落,浸润着他总是若有似无地笑着的唇角。 红云也不反抗,任她凑过来,舌尖在眼皮上挠痒似的打转。只是欺身上前,胯部抵着她的耻骨,一下又一下地摇摆撞击。汗湿的胸膛摩挲着暗红的乳晕,激凸起两颗红豆,在身体的交缠间碾滚翻转。 “那里怎么伤了,他做的?我帮你治疗治疗……”额头相抵,红云牢牢攫住她的双眼,一手握着她玉藕似的小臂,侧头轻啮,喘息着喟叹了一声,挺身便撑了进来。 这感觉太清晰,每一道不平的纹路,每一根鼓起的青筋,都在她体内跳跃,仿佛那一端随着心脏不停地收缩膨胀。江回雪抑制不住地浑身发软,倒在榻上。 花瓣飞舞,粉雾似的,斑斑点点地落在他汗湿的黑色碎发上,沾在虎豹似矫劲的脊背上,交织出凶猛与温柔的矛盾感,令人挪不开眼。 曾经,就在这棵树上,两人躲在层层粉云里偷偷地做。头顶、肩上、腰侧、脚下,都是摇摇欲坠的花,一动就砸树下的人一头。他们卡在狭小的树叉间,手脚都挤在一起,热意氤氲。她情动得像一张绷紧的弓,他是箭,卡在弦上死死地磨,却怎么也不痛快地发。 那时江回雪额间的纹路只有一点点,像个没长开的花骨朵,还没修炼成后来名满天下的合欢宗妖女。十七岁的红云则在经历了母亲的陨落后顿悟突破,少年桀骜的脸上却偏偏显出几分不合年龄的沉静感。 “我可是合欢宗的妖女,你怕不怕?” 正是药王谷灵蕊花开的时节,层层粉雾,漫山红云,正好应了他的名字。 江回雪坐在树上,手里折了一枝花,百无聊赖地调戏他。 红云正在树下学习炼制五蕴骨,几十种药材在灵力的牵引下,一点点剥离融合。听见她的声音,红云一个分神,手中的药材就被灵火烧得毁于一旦。 他盯了会儿今天的第一百零一份失败品,抬头看向坐在树上不断捣乱的江回雪,知道她就想要听好话,却故意道:“怕得很。” 江回雪原本只是逗他,没想到他真这样回答,性子上来,把花一扔砸他身上。 “你有什么好怕的?” “怕妖女再毁了我第一百零二炉药。” 明明是他自己不集中精力,却怪到她身上来。 “不是都说合欢宗的妖女会吸人精气?你再说,我就吸干你。”江回雪威胁他。 听了她这番虎狼之词,红云不由得笑了起来,神采飞扬。 “那你吸吧。” 又是那种得意的笑,云蒸霞蔚般,仿佛天地万物的华光都被他摄进了一双眼里。江回雪百看不厌。 她咬唇盯了会儿,颐指气使:“那你上来。” “做什么?” “你不上来,我怎么吸?” 红云还是上去了。 树上的位置很挤,两人挨着坐,半边身子都紧紧地贴在一起,仿佛能够透过发热的皮肤传递彼此的心跳。 一开始是玩闹似的轻啄,渐渐地含吮唇瓣,以至于舌尖交融,连发丝都纠缠到了一起。 当彼此的手忍不住探进了对方的衣摆时,红云挣扎着要抱她下去,江回雪却不肯。 “我还没在树上试过呢。”江回雪喘息尚未平定,却还要眨着眼挑逗他,“药王谷的花海这么美,在树上做风景肯定更好。” “你确定?”红云没想到她这么大胆。 江回雪才不要再说一遍呢,转身就坐在了他的腿上,手一路往下摸去。 红云享受着唇舌间的缠绵,看似平静地设下了一个结界,其实那时心里也紧张极了——毕竟第一次做这种事,还在树上。 两人连衣服都没脱。 他抵着她的额头,暮霭沉沉的双眼仿佛要刻录下来她每一次情动的神态,江回雪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被那双眼睛吸进去了。喘息交缠,捧在脸侧的拇指忍不住一直揉搓,指腹的茧子磨得她耳根发红。 死死地抵着,挤着,身后是粗粝的树皮,身前是炽热的躯体,江回雪恍如一条涸辙的枯鱼,渴饮着眼前人哺啜的甜津濡沫,却被那条灵蛇不时搅得从唇角滑下,怎么也不够。 身下则被按着摇摆的尾,一下又一下,刀俎割磨。 她被压得快窒息了,用力地捶,他才肯稍稍退开一点,然而很快又挤上来,抖落一阵飞花。 树下的人猛地抬头,凌厉的视线仿佛穿过了层层枝叶,穿透结界,直接与他们对视。 两人方才沉醉于情欲中,抵死缠绵,都没发现结界外何时来的人。 江回雪紧张得屏息,身下一缩一缩地绞紧,那处的存在感愈发强烈,又酸又涨。偏生身上的人也被她绞得受不住,抱着她狠狠地挺腰。 乱花迷眼。 她咬在他的肩上,微咸的汗水从眼睫上滴下,只听见红云在耳边唤她。 “阿雪,阿雪,阿雪……” 最后关头,呻吟忍不住溢出,红云吸吮着她的唇舌不放,将声音堵在了嘴边。 两人就这样第一次在树上达到了高潮。 后来江回雪才知道,树下的那人是红云的爹——药王谷谷主。 至于他到底有没有看见两人的缠绵,就不知道了。 欢好过后,两人亲密地依偎在床上。江回雪抱着红云的腰,沉沉欲睡,不时往他颈间印上一个啄吻。 红云指上绕着缕发丝,视线胶着在她脸上,一动不动,仿佛能看到地老天荒。他从前就是这样,特别喜欢看着她,连欢好的时候也一定要睁着眼。 江回雪懒得理他,舒舒服服地窝在他怀里。 她已经很久没有毫无防备地和人睡在一张床上了,或者说,这世上只有那几人能让她全无芥蒂地放下心来——红云算是一个。 不过一千余年来,这修真界已经新陈代谢得没剩几个她认识的人了。仔细一翻名录,那些曾经交耳厮磨的人几乎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仅剩下的一二个也都偏居在一隅之地,遁世不出。 而新的人,还在重演当年曾发生过的事情,来来去去,反反复复。那些陌生的争名夺利、情仇爱恨,如蝼蚁一般碌碌营营,也不过如此罢了。 她坐在高处,看得多了,便凭空生出一股漠然的倦怠来。 道途便是这样的吗? 真是无趣。 无趣极了。 所以对着这为数不多的贪恋,江回雪总是纵容得很。 就像红云刚刚故意设了结界做给暗处的那个小东西看,又将衣裳凌乱的她抱进房间,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们在结界里做了些什么。她也只是在呼吸交换间掐了掐他的腰,便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至于那个人好像是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小不点,江回雪也没放在心上,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 一般来说,我一章的doi里会穿插回忆好几个场景,一个单调的写不下去,一直做又搞得像纵欲过度一样,心理疲倦。这样写花样还可以玩多一点。也不知道大家习不习惯。 红云真的是游戏里我见过少年感最强的脸了!名字也好听,放他出来溜溜,吃个肉。 世家篇(五)(红云h) 世家篇(六)(补)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世家篇(六)(补) 红云出谷去取炼制五蕴骨所需的材料了,药王谷的灵蕊花开得甚好,江回雪不愿挪窝,便每日懒怠地躺在树上,一块薄薄的绡巾蒙在面上遮光。 五蕴骨的炼制过程颇为繁琐,其中一味青阳草更是只有十万大山才有,药王谷的最后一份五蕴骨早被凌霄阁讨去了,现下自然是没有的。 红云原本也不打算搭理项家兄弟,也不知道那小子拿了什么东西能入了他的眼,令他不仅改了主意,走之前还好生缠了她一番。 江回雪独自待在谷里清静,也不去理会鄢玄道这个老相好发来的音讯,谷主就更不想见了——她可没有和红云的爹搞在一起的念头,也不知红有道怎么就看上了她。真烦。 所以每日躲在树上睡觉。 那两个倒也识趣,平白不会过来打扰她。 灵蕊花枝横斜交纵,光线被切割得错落迷离,微风不时吹落星点的花瓣,怎么也落不到江回雪身上。药王谷专门养殖的灵蝶和灵蜂,扑着莹莹的薄翼在耳边上下翻飞,柔和的扰动,更令人昏昏欲睡。 江回雪睡得正熟,忽然听见树下传来一声——“江江。” 她撩开绡巾,俯身望去,只见树下站着一双绿玛瑙般的眼珠,眼角点着一枚惑人的泪痣,不同的只有脑后束起的长发。 江回雪支起身,斜靠在树干上,打了个哈欠,瞥了他一眼。 要不是神魂气息不同,她差点就以为是小不佞了。 “你是小不佞的弟弟?”江回雪依稀记得项不佞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胞弟,好像叫项……歧? 这名字,跟他哥哥的名字正好反着来的,倒是稀奇。 “我记得,你小时候叫我江前辈。” 项歧似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冷淡,被这句话戳破了伪装,睁着眼愣了一下,便露出一个赧然的笑。 “只是没想到前辈竟然还记得项歧。” 其实项不佞早就不叫她“江江”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没大没小地左一句“阿雪”右一句“阿雪”,现在想来,大概是那个时候就存了些心思了。 江回雪闻言一笑,确定那天看见的人是他,而不是项不佞了。 她一向不在意这个弟弟,但今日却有几分不同,他貌似纯良的眼底躁动着什么。 情欲?不,是恶意,纯粹的恶意。 她俯下身,凑近了那双眸子,看见里面映出的自己的倒影,轻轻吐出一句话。 “我只抹掉了你兄长那一日的记忆,对吧?” 她从项家离开的时候,可是看见了这只躲在阴影中的小老鼠。 那双眼敛起了一瞬的光,随即又伴着他的笑意荡漾开圈圈涟漪,像是月下的翠湖,托起湖畔遗落的黑珍珠在风中微颤。 纵使江回雪偏爱熠熠如日的项不佞,也不免为这张脸上出现的另一种风采而恍神。 “他太贪心了。”他轻轻叹了一声,好像不是在说自己兄长的坏话。偏过侧脸摩挲她垂落的指尖,抬眸望着她。 “江江。” “我也可以这样喊吗?” 江回雪向来厌烦污浊和丑恶,也懒得搭理年轻人心中的条条道道,却不得不承认,在他身上,这恶意是那样的恰到好处、浑融一体。 她饶有兴致地轻抚着这道夜的阴影、月的晦朔,暧昧的温度从眼角一路滑下,就在项歧以为她要答应之时,冷嗤一声。 “难道没人告诉你,不要来打扰我吗?” 江回雪直接设下了一道灵力屏障,将项歧震出了灵蕊花林。 “你脸上怎么了?” 项不佞看见他脸上的伤口,不由得皱眉。 修仙人士这点小伤有灵力就可以愈合,只有因为特殊的缘故,比如魔气感染才会留下伤口。 而且这是在药王谷,项歧不过是出去了一趟,怎么就受着伤回来了? 江回雪大乘期的修为,若真要对付筑基的项歧,怕是吹口气就能碾死他,只不过脸上受点伤,实在是她手下留情了。 但项歧还是忍不住抚上眼角的伤口。 她之前在项家时从不释放大乘修士的威压,似乎永远是那么好说话,永远纵容兄长的胡闹。但她在项家禁地进出如游戏,项家的人什么也不敢说。贝家死了一位长老,更是夹着尾巴做人。 方才她释放威压的那一刻,他就像是被攫上岸的鱼,空气仍在,却无处不在窒息他的灵台。直到被放回水里,才死里逃生地急促地喘息着。 真是狼狈。 回忆起自己汗水淋漓地匍匐在地上的场景,项歧生出一股尖锐的恶意,目不转睛地盯住兄长。 项不佞被他看得心中猜测横生。 “拜访江前辈的时候弄伤了。” 江回雪在药王谷和少谷主红云同进同出的事情并不是秘密,项不佞当然知道,项歧就是特意说给他听的。 他观察着兄长脸上的神色,在那一瞬的愣怔之后,变换了好几次。他的表情还是那么好懂,依稀能看见当年那个负气的“小不佞”的影子。 “她?呵,大乘修士,十七年算个什么,早忘得一干二净了吧!”兄长甚至没问自己为什么要去拜访江回雪。 少年在榻上缠吻的画面和花树下解衣交颈的画面猝然相撞,项歧看着他神思不属的模样,知道兄长还没记起曾经尝到过的亲密滋味。 那么珍贵的回忆,怎么能忘记呢? 他记得——狐族的幻术和幻境用来唤回失落的记忆,可是很好用的。 —————— 之前的字数太少了,补了一些内容 被自己讲故事的能力之垃圾伤到了,我决定把这个坑填了QUQ 尽量周更吧(因为这两个月有很重要的考试,所以也可能会鸽),一章字数也不多,那么50珠加更吧 世家篇(六)(补) 世家篇(七)(项不佞h)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世家篇(七)(项不佞h) 项不佞独自站在一片旷野之中,是十万大山,还是几年前被困的秘境,又或者仅仅是一座洞府?恍恍惚惚的朦朦胧胧的雾气笼罩四野,令人辨不分明。 但到处都是她的痕迹。 项不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出来的——她肯定在这儿。 然而茫茫中只回响着他喊她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雾气中相撞、迭起。 又忽然间,他听见什么动静,向声源寻去,看见她在喂他们养的那只青鸾。 青鸾是猛禽,她偏要喂它鸡雀吃的灵米,捧着一把灵米,捏在手里往它喙里塞。它梳着背上的羽毛,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一只手从她身后伸过,捏起她手中的灵米喂过去,那不肯顺她心意的大鸟竟然头一扬,轻快地衔去了。 她一贯从容自若的脸上裂开一道缝隙,项不佞甚至能看到她头上打满了“?!” 项不佞见到她一副不肯相信的模样,心里的泡泡满溢着,从嘴角冒出去。 他走近了,正要像以前一样得意两句,却见她言笑晏晏地转过头去同身后的人说话,那只手的主人微微前倾,贴着她的耳廓——露出一张属于药王谷少谷主的脸来。 两人似乎就在几步之外,但项不佞怎么也走不到,他停住脚步。 身边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片湖泊,水中映出他的倒影,整个人都像是霜打的茄子,眼神黯淡无光,连短发也耷拉下来,乱糟糟地垂在耳边。 他若有所失地在湖边蹲下,一阵微风拂过,好似有人朝他耳中吹了一口气,头上压下一个环状的东西。 “小不佞——”温热的呼吸凑到他脸边,发丝若有似无地瘙痒着皮肤,项不佞闻到她身上的味道,“生气了?” 她作怪似的将那个俗气的花环扣在他头上,得意地笑起来。 “小不佞戴这个可真好看。” 波光幻影中映出她额心的红莲印记,亲昵地偎在他唇边,仿佛一对交颈缠绵的璧人。 项不佞看着水中的画面,心中的擂鼓一捶,那口郁气就消散开来,绷住的脸忍不住融化出一朵花,嘴上却仍在强辩。 “哪里好看了?你就喜欢这种……”说着转身去牵她的手,却抓了个空。 花环因为他的动作掉在水里,连倒影也被荡碎了。 项不佞迟滞地将花环拾起,这才想起——她已经十二年没来见过他了。 他恍惚觉得自己在梦里,但还是觉得这个地方空旷得令人难以忍受。 回去。 快回去。 随着急骤的脚步,雾气散开,熟悉的城郭楼台显露在他眼前,一路上不停有人跟他搭讪。 “你从秘境出来了?” “这次闭关是不是就要筑基后期了?” “就等着你一起去……” 渐渐的那些声音稀疏下来,迎面走来一个人,是族中一个闭关了十年的堂兄,此时还没生出黄白的髭须,对他说:“江前辈来了,在院子里等你。” 项不佞此刻又变成了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心中尽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思念。 她说是回宗门,却离开了整整十天,项不佞从未忍受过这么长的分别。 他一边向前跑去,一边想着:下一次他一定要跟着去,才不会让她再把他丢下! 院中的几株海棠着了昨夜的春雨,半开未开。 每到春天,她就懒懒的提不起劲,此时又被春困勾去梦里,慵枕榻上,红颊偎暖。 若是以前,项不佞定要拔根野草上上下下地挠她的痒,闹得她含着泪花笑醒。但此刻却挪不动步子,怔怔地跪在榻边,心中像是有什么酸胀的东西呼啸而出。 他着了魔地贴上她的脸颊,视线从舒展的眉睫一路胶着至微微起伏的丹珠。 他的身体像是生出了神智一般,不听使唤地凑了上去,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要。 不要什么? 呼吸交缠那个声音也愈大。 不要。 项不佞浮在上空茫然地看着这幅画面——下方的少年终于吻了上去。 一根手指抵住自己的脑袋,项不佞听见那个声音嗔怪地说着“别闹”,被他攥住手后又不禁扑哧一笑。 他睁开双眼,看见江回雪正从床上坐起,衾被从肩上滑下,露出满身的暧昧红痕点,忍不住抓过她的手指轻咬了下。 “别闹了。”又是一句含笑的嗔。 “你要去哪?”见她掀起被子就要下床,他撑起身子问。 “不去哪。” “那你再陪我躺会儿。”项不佞长臂一伸,将她搂回怀中,两个人顿时在床上滚作一团。 江回雪躲着他的摩挲细嗅,在被子里痒得笑个不停。 “年轻人太纵欲可不好。” 项不佞抚开她颊边的黑发,痴望着她的笑,指尖辗转了一番,又缠吻上去。 他的心像燃烧的太阳内部,时时因她爆发出汹涌的热意。 “不够,还不够。” 手脚交缠,融为一体还不能平息他内心的风暴,非要抵到最深处,烫得她仰头轻喘,十指揉进他汗湿的发中。 年轻人似乎有永远用不完的精力,缠着她不肯离去。 江回雪受不了他的热情,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手从起伏的胸口一路往下,按在项不佞肌肉紧实的小腹上,随着身下的动作收缩挺动。 她感受着体内的热潮,摆臀厮磨了几下,忍不住在那处咬出一个清晰的牙印。 手下的肌肤绷了绷,随即以报复般的力道速度顶得她软了腰肢,趴倒在他身上。 “江江,江江……”项不佞托住她的下巴,舌头伸进口中捣弄,在唇齿间残喘不清地将那个禁忌般的称呼下意义喊了出来。 江回雪身下淌得更厉害了。 意乱情迷中,她听见他断断续续地问:“合欢宗……是不是有…结……结魂契的秘法?” 江回雪没有多想,只是舔吻着他滚动的喉结道:“魂契?那你知道要做多少次才能结吗?” 项不佞又覆了上来。 —————— 首发:sんiLiцsんцщц.coм(shiliushuwu.com) 世家篇(七)(项不佞h) 世家篇(八) ρǒ壹8cǒ.cǒм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世家篇(八) ρǒ壹8cǒ.cǒм 床上说的话都只是调情,如果信了,那就真成一个傻子了。 这魂契名义上说着好听——只要结下了魂契,哪怕轮回之后两人天各一方,音容大改,下一世也一定能寻到彼此。但说到底,不过是合欢宗用来套牢饭票的手段。 以她和项不佞现在的修为悬殊,哪里用得上? 更何况,她可不想要来世。 江回雪经他提醒,在识海深处数了数自己结下的魂契——竟然只有两条线。 一条连向了药王谷,一条线指着西南的方向不断延长,最终没入了一片迷雾中。 江回雪思考了下这会儿在迷雾谷的人是谁,也许是不小心触动了,那头的人若有所感,微弱的声音沿着魂契的颤动一路传递过来。 “……师妹?” 江回雪一怔,随着她神识的抽离,那个声音也断了。她这才想起来,寿沛几十年前就去了迷雾谷寻求突破的契机,至今还未出来。 见她不知走神到哪里去了,项不佞又喊了一声。 “江江?你在想什么?” 江回雪含糊地应了一声。dǎпмèǐ.ǐп℉ǒ(danmei.info) 自从那晚之后,他又叫回了这个称呼。 “项家主都叫了你这么多回了,你还不去?” 闻言,项不佞瞟了她一眼,低头去玩攥在手中的纤指。 “你在赶我。” 哪怕看不到项不佞的眼神,江回雪也能听得出他话语中满满的怨气。她可不想承受他的牙,将手抽回来,顺道弹了他一下。 “我可不止要赶你呢。” 项不佞本来因那一弹而心神荡漾,听了这话心又冷了下去,他不可扼止地想到了江回雪一去不回的那十二年。 项不佞霍地抬头,咬着牙问道:“那你还要做什么——走了之后就再也不回来吗?” 江回雪只是跟他玩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生了气。她诧异地笑了起来。 “你还在恼之前的事?” “不……” “那为什么?”她忽然想到,早上的时候项不佞似乎又提了一次结魂契的事,被她随口应了过去,“魂契?” 见他不答话,江回雪就当默认了,她忍不住嗤笑一声。 “真是不懂你们这些人,来世有什么好找的?都换了一个人了,找不找有什么区别?” 项不佞不是求来世,只是事如春梦了无痕,非要有一个摸得着看得见的东西将他们时时刻刻紧紧地绑在一起,才能抓到一星半点真实。 但直觉告诉他,这话江回雪也不会爱听的。 “你们”。 手指的筋脉似乎连着心脏,抽搐般地蜷了蜷,项不佞轻吐了一口气,下唇从齿间翻出。 “江江……”然而刚喊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项不佞垂下眼,视线落在榻上缱绻着的一缕黑发上,小心翼翼地绕在指间摩挲了好一会儿,才低声继续道:“我不可以吗?你和药王谷……” 然而光是这几个字就已经激得他心潮汹涌,项不佞咬紧牙关,不肯继续说下去,只负气地拽了拽指尖的发丝,很快又被江回雪拍了一下赶走了。 “怎么跟小孩似的?”江回雪抢回自己的头发,看清了他泛红的眼眶,不由得挑眉笑起来,“吃醋了?” 项不佞拒不接受她的示好,冷着一张脸背过身去。 许是那些年折磨人的性子又回来了,江回雪就喜欢看他负气的模样。 她探身趴在项不佞背上,感受到身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因她的靠近而紧张防备,硬得像座严防死守的堡垒。 江回雪捏着发梢挠他的耳根,看着那块皮肤一点点染上温热的红晕,轻轻吹了一口气:“看来你还打听了不少,那没有人告诉你——修为差越大,魂契就越难结吗?” 身下的人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下意识将她的手攥在掌心,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如不是江回雪提起,项不佞平日里根本不会注意到他和她之间的修为差距。筑基和大乘——这个天堑般的鸿沟,也许他一辈子都跨不过去。 又也许,在他赶上她的脚步之前,她就已经飞升了。 修仙界能够飞升的人寥寥无几,除了数百年前的上任魔皇霍云,还没有一个人引动过接引金光。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会到不了那个境界。 大乘,飞升…… 这个问题对于连丹都还没结的项不佞而言,渺远得像是站在大海之滨,怔怔地望着波澜从风而逐,飘向遥不见影的未知对岸。道途无涯,然而他所能感受到的,不过是打在脚上的沙砾和水花。 “所以,你不是因为不愿意,才不肯答应的?” 项不佞没有放开她的手,强装着一副臭脸转过身盯着她问,然而眼中的笑意已如破开阴云的光,扬起空气中热烈的纷尘。 江回雪最清楚这种眼神了。 “他太贪心了。” 项歧的话突然闯进脑海。 难——其实只要她想的话,那又得算了什么呢? 然而从踏上这条路起,江回雪就没有想过来生,和红云、寿沛结下的魂契,也不过是在漫长的相识年岁中日积月累,恰然促成的罢了。 她不能够理解这些人一次又一次的请求,结魂契、成道侣……是因为独占欲吗? 项不佞眼中是纯粹的少年热恋,还没有掺进那些令江回雪厌恶的污浊。 她抬手蒙住他元气复活后就一个劲儿凑近的脸,乱动的眼睫来回地扫过掌心,激起阵阵酥痒。 “江江?”项不佞不明所以地停下动作,下颌微低喊了声。 江回雪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吻了吻他的鼻尖。 “你乖一点。” —————— 最近觉得快学不完了,没什么时间摸鱼,就写了这么点QAQ 目前欠一更了,小本本记上 PS:弟弟本来这章就要上线了,结果又写长了,下章就是弟弟主场 世家篇(八) ρǒ壹8cǒ.cǒм 世家篇(九) ρǒ壹8cǒ.cǒм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世家篇(九) ρǒ壹8cǒ.cǒм 家主找项不佞过去并不是什么大事,八大世家每二十年都会举办一次道法交流大会,令各家小辈切磋交流道法。 项不佞作为这一代最出色的小辈,当然免不了被列在名单里。 然而他不留情面地拒绝了。 “我不去。” 八大世家没出过一个渡劫后期的修士,在修仙界地位日趋衰落,只好抱团取暖。是以虽说是道法交流大会,其实不过是半公开的联谊会罢了。 之前家主就流露过联姻的意向,他便不肯答应。江回雪回来了,那就更不可能了。 合欢宗妖女霍霍了项家小少爷的传言在九原甚嚣尘上,项不佞平时也能看到一些自以为隐蔽的打量目光。不过他不在意,甚至故意闹成这样,就是明明白白地在张扬他和江回雪的亲密关系。 家主要打要罚,或是观心崖禁闭,都随意好了。 他是不会改的。dǎпмèǐ.ǐп℉ǒ(danmei.info) “你不愿去,也可。”项时坐在堂上,慢斯条理地喝着茶——茶是徐家新送来的灵茶。 徐家地处九原西南,临靠十万大山,生有一棵万年白茶树,茶叶泡出来的茶水可以助人涤除玄览,疏瀹五藏,于悟道多有裨益。 然而这茶树百年一熟,外界也就只有凌霄宗、妙音门渡劫以上的长老才能买到一二两尝尝鲜。 徐家往项家送茶叶时自然少不了江回雪的,项家拿到的大半也往她那送了。 项不佞都快喝腻了这茶,此时根本没往那瞟上一眼。 小少爷以为自己在上演罗朱恋,却忘了对方是八大世家都畏惧的大乘修士。 在她踏上九原的那一刻,哪家没做好以色侍人的准备呢?然而她却逗起了出生没多久的孩子。 如今错打正着,也不过让人感叹一下大乘修士的床上癖好罢了,又算得了什么? “听闻江前辈喜欢热闹,虽说道法交流大会上都是些年轻人的小打小闹,但好歹是九原五十年一遇的盛事。若不邀请江前辈观礼,就是我们怠慢了。你回去时,替我送一封请帖给江前辈。我改日再登门拜会。” 本以为要“以死相抗”,谁想被轻飘飘放过了,项不佞内心小小空虚了一番。 确定了这真不是要自己相亲,项不佞这才松了一口气。 “说是爱看热闹,平日里也没少躲清静。她啊……”提起江江的小性子,他不由得舒眉而笑,“我回去问问看。” 他这话说得亲密熟稔,项时瞧了他一眼,手中茶盖在水面轻轻刮了下,碗沿的银针悠悠荡开。 江回雪热衷于给修仙界容貌出色的小辈们牵线拉媒,项不佞大概还不知道自己也在拉媒的名录里面。 若把合欢宗修士的感情看得太真,只怕是春心辜负,更甚者惹人生厌,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项时有意提点他一句。 “你离结丹就差临门一脚,道法交流大会不去也好。修道之人最忌执念,炼气还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你现在不过初入道门,凡事还需放宽了看。” 项不佞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来,只当是家主希望自己早日结丹的叮嘱。 他这段时间没怎么修炼,尽在榻上厮磨了,但修为还是蹭蹭地往上涨,逼得江回雪一指点在他的额心,压住了濒近突破的灵气。 “太快不好。” 他自然是听江江的。 项不佞回去之后也没在意这事,跟江回雪聊起了道法交流大会。 “你要去吗?没什么意思,都是一群拉皮条的在台上演戏。之前徐亦杀妻证道,阎家说是恨得要死,还不是把阎真的妹妹推出来联姻?这道法交流,也不知道交流什么,腌臜得很。” 项不佞不喜欢这种场合,江回雪倒是对阎家有几分兴趣。 “阎家,那个有几分狐族血统的阎家?” 项不佞自然没忘记小时候她逗弄自己的事。就因为这个,他到现在还对那只不知名的狐狸精耿耿于怀。 “你难不成还在惦记那只狐狸精?狐狸有什么好的,浑身的臭味。” 江回雪悠闲自在地靠在扶手上,托着下巴点了点指尖。 “能抱啊。白白软软的一团,热乎乎的,在怀里拱来拱去。多有意思。” 见她一副越说越起劲的模样,项不佞忿忿地反驳了句:“青鸾不行吗?” 江回雪瞟了他一眼,眼神里分明写着“你看它像是理我的样子吗”。 “说起这个,我还没跟你算帐呢。你之前来信说青鸾快死了,怎么现在还好好的?还知道跟我耍大爷脾气。”江回雪往他心口戳了戳。 刚才那股子气恼被她一通乱戳给戳灭了。项不佞抓住在胸前作乱的手指,眸光熠熠地笑了起来,低头望着她。 “你不来,他就要死了。” 最后几个字很轻,轻得像林风颤动的树叶末梢。 江回雪听懂了却装做不懂,抬眼笑睨道:“怎么,你是要蒸了它还是煮了它?” 项不佞知道她是故意的,捏着指尖觑她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不蒸不煮,烤了。” “那青鸾可真要遭罪了,亏它那么亲你。” 江回雪闹完了,这回轮到项不佞了。他也记得这茬呢。 “我不提起青鸾,不去信,你是不是就再也不来了,嗯?” 捉着自己手的人怨气满满,江回雪故意逗他,仍是笑吟吟地答了句:“是呀。” 项不佞早知道她当初没有那方面的心思,得到了明白的答案心里反而不爽快,恨恨地叼了她的手指磨牙。 小狼崽子。 江回雪被他弄得发痒,在心中轻啐了句。不过这次他倒没用力,只是叼在嘴里磨了磨。然而当舌尖探出来,卷过指节的那一刻,意味一下子变了。 项不佞一路顺着手臂吻上来,在交颈缠绵中讨吻,非逼着她应答。 “那现在呢?喜欢吗?喜欢我吗?” 江回雪被他缠得动情,抚上他的耳垂揉捏。 “当然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小不佞呢?” “这么厉害,又……”最后几个字是在耳窝里挠的。 项不佞听清了,整张脸都红透了,蒙住她的眼睛,不肯让她看,唇又缠将上来。 被按在榻上时,项不佞忽然想起阎家有个返祖的女修,会冒出耳朵和尾巴来。 待会就叫人把她的名字抹了。 —————— dbq弟弟又没出来,下章一定 PS: 发现剑尊和魔皇重名了,把剑尊名字改成了“周元”。 所以又欠更了呜呜,一章章欠更太难算了,考完之后直接总清算吧(原本应该更多少章,结果只更了多少) 世家篇(九) ρǒ壹8cǒ.cǒм 世家篇(十)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世家篇(十) 项不佞动一次手脚动得风风火火,传到项歧耳中的时候,整个项家都知道了江回雪对狐族的“不喜”。 原定给阎思弦的名额被换给了同辈的另一位女修。若不是阎家只沾了点稀薄的狐族血统,以及考虑到九原的稳定,项时甚至考虑将整个阎家都拦在道法交流大会的门外。 项歧了解这个兄长,项不佞来找他时,他一眼就看出来——厌恶狐族的是他而不是江回雪。 被捧到大的少爷也学会了固宠的手段。 项歧内心暗哂,在兄长的视线下捏住了飞落的纸鸢,看也不看,就将纸鸢丢进了储物戒中。 八大世家互通往来,又同在九原,项不佞也认识许多阎家的好友,纸鸢上烙着阎家的印符,一点也不稀奇。项不佞以为弟弟是碍于自己在不方便拆信,起身就要告辞,殊不知那个储物戒中堆着或者清一色的阎家纸鸢,从未被拆开过。 项歧喊住他。 “阿兄怎么什么都还没说,就要走了?”从来找他起,他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明显是有话要说。 项不佞一下被问住了,他赶紧从脑子里搜刮出几个“替罪羊”来,若有其事地“栽赃嫁祸”。 “你不说我都忘了——你道基刚修补好,在道法交流会上多加注意,尤其是雷家的那几个人,他们手段阴险,一定要小心防范。” 雷家的人确实阴险,不过项不佞脑子一热跑来,原本是打算劝弟弟不要参加道法交流大会,以免做了被家族利益操纵的棋子。冷静下来知道这话不合适,最后还是没说。 项不佞想着,大不了到时候他护着弟弟就是了。有他在,也没人能欺了他去。 项歧不知道他内心所想,若是知道了恐怕也只会冷笑。 也不知道兄长若是知道是他让阎思弦将他引入重海幻境,给他编织了一段虚假的回忆,又在传言中推波助澜,还说不说得出这种话? 他冷眼瞧着兄长一副被“爱情”浇灌过头的模样,就连刚刚来找他,都已经莫名其妙地对着空气傻笑了好几次。 虽然当初项歧就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但他果然还是看不得项不佞太高兴。 “我没什么,打不过认输就是了。倒是阿兄……你要去道法交流大会吗?外面那些闲言碎语……”项歧言语微顿,似是难以启齿。 没有人当面对项不佞说过这些闲话,却有些朋友忽然断了来往。项不佞自然猜到他要说的是什么,但他还没见过项歧露出过这样一副神色。 “你听到什么,直说就是了。” 一开始,传言的焦点还都放在江回雪身上,骂妖女不知廉耻勾引初出茅庐的年轻修士——声讨合欢宗毕竟是修仙界的惯例。但后来就渐渐多了些别的声音,有说项家为了攀上大乘修士不择手段,说项不佞鬼迷心窍,甚至于…… “说阿兄你是江前辈一手养大的……”项歧觑着他的神色,慢慢地吐出了那个词,“脔宠。” 这怎么可能? 项不佞觉得荒诞极了。他这段时间一直和江江腻在一起,还不知道外面已经传成了这样。 “哈,我和江江怎么可能是这种关系?我们明明是……” 说到一半项不佞突然卡住了,他发现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定性他们的关系。 她当初为什么要接受他的吻,吻了又离开,回来之后又接受他的爱意? 纵容。是的,纵容。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主动,他在努力靠近她。她却只是纵容他的任性,从小就是这样,像长辈一样纵容他的任性。可长辈会和他接吻,会和他做爱吗? 项歧替他补上后面半句:“明明是两情相悦。” 是吗? 那场十二年的离别多多少少还是改变了他,让这个骄傲恣意的项不佞也变得患得患失了起来。 “阿兄千万不要在意那些人的胡言乱语。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都是我的不是。等以后道侣大会,他们就知道江前辈是真心实意待你的了。” 项歧“真心”道着歉,项不佞却听得更难受了。 道侣大会,她还结过几个道侣呢。 十二年足以让他从少年成长为男人,一千岁又能让她经历多少过往人事? 这些思绪霸占着项不佞,令他如立荒原,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空茫茫的旷野。 他匆匆告别了项歧。 项歧回忆起刚才兄长的背影,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声。 他站在门口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回到院中坐下,悠悠然地回复起这些天收到的纸鸢。 这段时间,项不佞整日与江回雪厮混,不是闭门不出就是找不到人。他的那些朋友们去纸鸢直接问他是怎么一回事,只好将疑惑都投到自己这来。 项不佞最好的朋友严英鸿,之前去了趟南海,不久前才返程回九原。还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这件事情。 “合欢宗最善采补,他肯定是被妖女胁迫了!” “你不要听信谣言,兄长是心甘情愿的,江前辈待他也很好。我从未见兄长如此快意过。” 项歧话说得含糊,明明是在为兄长辩解,却正好印证了传言中最糟糕的部分。 严英鸿语气更急。 “我了解他,他不是这样的人。妖女,妖女!就算一时被迷惑了……等我回来一定要把他拉出这个深渊。”联系合欢宗勾引人的手段,其实已经信了八分。 事实上,项不佞之前有多么风光得意,在他和江回雪的事情出来以后,他就有多么声名狼藉。 像严英鸿这样的人还是少数,大部分人只是把他当作谈资而已。他们想象他是怎样被玩弄的,想象天之骄子如何匍匐在女人的身下摇尾乞怜。 项歧说的可都是实话,只是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之间会有爱情罢了。 谁会怀疑他在推波助澜呢?毕竟兄长待他那么好,好到试炼的名额都可以让给他。 想到这里,项歧的心情又由晴转阴,下意识抚上眼角的泪痣,好一会儿才克制住自残的冲动。 他将严英鸿的纸鸢收起来时,瞥见了阎思弦发来的纸鸢,不由得想到兄长动的那番手脚。 阎家起初是狐族的一支,与人类诞下后代,后来世代与人类通婚,妖族的血脉淡到可以忽略不计了。但这代偏偏出了个阎思弦,一出生就带有狐耳狐尾。她顶着妖族的特征过了十几年,才渐渐学会了如何将耳朵尾巴收起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江回雪明明很喜欢毛绒绒的动物。 世家篇(十) 世家篇(十一)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世家篇(十一) 道法交流大会很快到来,得知江回雪有兴趣来看,项时特意将她的座位设在八大家主中间,仿佛主办者不是八大世家,而是合欢宗。 距原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还没听见有人宣布开始,与会众人都聚在场中等候。 项歧听见有人在小声嘀咕。 “哪个大人物还没来啊,家主们都在等他一个?” “这你都不知道,是刚刚闭关出来?就是合欢宗的那位。” “那位不是大乘吗……也会来看我们的比试?” “这哪知道,也许人家是来看脸的呢,你看项家不就是靠这个起来的吗……” 底下议论纷纷,台上的各位家主看着中间那个空着的位置,也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是继续等下去还是先开始。还是项时犹豫之后决定照常进行。 擂台比赛开始,没多久就轮到了项歧。然而一与对手打了个照面,项歧的眉头就下意识皱起。他认出对手的身份,顿时没了兴趣,草草交手几轮,就下了台。 他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这片擂台区,那个对手却紧追着不放,项歧被缠得不耐烦,终于停住脚步。 “你还真的来了。” 见他终于搭理自己,紫衣女修抿着唇笑了起来,双眼弯弯,绞着十指试图去拉他的衣袖。 “你难得找我一次,我怎么会不来?” 说话人正是幻化成原本那个女修的模样,顶替了她的身份偷偷过来的阎思弦。 自从游历时被项歧救了一命,阎思弦就对项歧念念不忘。 然而项歧的回应却寥寥无几。不但每次都将她拒之门外,连发去的纸鸢都石沉大海。 上次在重海幻境虽然见了面,但也是没说几句话就赶她走了。 项歧避开摸过来的手,言语冷淡地划清界线。 “难道报酬你没收?”言外之意就是钱货二讫,没有更多的关系。 阎思弦抿唇,她不收的话他根本就不可能找她帮忙。 但是再说下去的话,他就真的该不理她了。阎思弦只好转移话题。 “你还没说找我来什么事呢,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猜到江回雪可能是冲着阎思弦来的道法交流大会后,项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把阎思弦叫来了。 视线从阎思弦的头顶瞟过,那对雪白的狐耳被藏了起来。 现在人到了,高台上的位置却还空着。 项不佞也没来。 他们是去做什么了?还是说,因为项不佞在名单上动的手脚,江回雪失了兴趣? 项歧按下心中莫名的躁郁。 江回雪不来,他对阎思弦一点耐心都没有,只觉得自己是找了个麻烦。 “现在没有了,你不要跟着我。” 阎思弦一头雾水,但还是连忙追上去,亦步亦趋地跟着:“啊?是那件事办好了吗?” “没关系的啊,我还能帮你别的。” “你当我不存在就好了,真的,我不会打扰你的。” “阿歧——”项歧越走越快,眼见着自己要跟不上了,阎思弦索性一个伸臂拦在他身前。 项歧刹住脚步。他现在甚至开始后悔之前为什么要丢下那颗还春丹——就该让这个蠢货死在魔修的手下。 “项道友。”他打断道。 阎思弦被喝住了。 项歧按下拦在身前的手,盯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请叫我项道友。” “阎道友,我们不熟。” “我……”阎思弦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想要辩解,喉咙却仿佛被一团棉花塞住了。 她强撑起一个微笑,忽略心底的委屈,努力给自己加油打气。 阿歧只是有点冷淡而已,他只是不习惯别人那么亲密地叫他,他人很好的…… 是我太烦人了…… 阎思弦还沉浸在怎样才不惹项歧厌烦的思绪里,全然没注意到场内忽然噤了声,所有人都望向高台上原本空着的那个座位。 合欢宗那位终于来了。 江回雪直接折迭了空间,从深山里带着项不佞一步跨越到了道法交流大会上。 神识扫过高台上被簇拥着的那个空位时,她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茵毯就地,风襟薄紫,宽可五人余的八棱荷木椅——不如说是榻上垫了鸾羽金丝雕绣软垫,各色灵果灵食盛在几案的琉璃盏中,触手可及。 若不是顾及到江回雪对生人的不喜,这些修仙世家怕是还要派上八个奴婢在帐中打扇侍候。 真是多少年也改不了的老样子。 江回雪意兴阑珊地瞟了一眼,便一挥手,带着项不佞一起在帐中坐下。 两人来得悄无声息。 项不佞被指使着剥葡萄皮时,八大家主才惶然惊觉身边突然多了人。项时最先反应过来,向江回雪行了一礼,其他几位家主纷纷跟着起身。 “江前辈。” 交杂的声音中有一个不太和谐的“江道友”,江回雪闻声望去,是徐家的家主。 徐家主虽是渡劫后期,低江回雪一个小境界。但他已经六千余岁了,快到大限之年,轻易不会出关。他拉不下脸称她“前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江回雪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权作回应,大庭广众之下将项不佞勾至近前,捏住他的耳垂碾了碾。 “真不坐?” 项不佞也不害臊,这些言行都证明她是在意他的。他心满意足地捉过江回雪的手啵了一口,又将剥好的葡萄送至她唇边。 “我站你旁边就行。”毕竟是弟子,还是不好和家主们平起平坐。 见那两片温唇将濡湿软弹的果肉含进去,项不佞又起了坏心,俯身下来跟江回雪咬耳朵。 “不过,回去之后我要……” “你以为这样说就没人听得见?”江回雪眼波流转,瞟了他一眼。 在座的都是一方大能,他这点不设禁制的耳语,跟公开外放也没什么区别了。 项不佞挑眉轻哼了一声,显然就是故意的。 就算不能和她亲密地坐在一起,他也要从其他地方找回宣示权。 这几天项不佞缠得格外厉害,几乎不让她下床榻。然而却一改以往的热情主动,冷着一张脸挺腰抬胯,闷头不语,怎么亲他都爱搭不理的。 不用猜就知道项不佞在哪听到了她之前那几个道侣,又醋上了。 江回雪觉得有趣,又开始逗生闷气的小孩,各种花样都使上了,情话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 最后人是不气了,但床事上却越发变本加厉。以至于双修太多次,竟然压不住境界直接突破了金丹。两人中途才来道法交流大会,就是这个缘故。 江回雪勾勾手指,让他偏过头来。 项不佞不解地凑过去。 鼻尖猛地被咬了一口,他下意识身子后仰,双肩紧绷,捂着鼻子,难以置信地望着笑盈盈的江回雪。 “你?” “嗯,你什么?” 江回雪一手托着下巴,手指在颊轻敲,满眼促狭地欣赏着他的窘态。 项不佞怔怔地望着她,仿佛被她眼中的笑意感染了,一点点松懈下来,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这些都不是假的。 他捉过她的手,盯着手指一根根嵌入,直至与她十指相扣,如藤蔓般指节交缠,微不可察地呢喃了一句:“我很乖的。” ———— 免费精彩在线:ρо①㈧c℃.cом(po18) 世家篇(十一) 十二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十二 一会儿喂葡萄,一会儿亲指尖的,台下的人就算再眼瞎,也能看得出两人的亲密关系。 阎思弦头一次见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秀得这么坦坦荡荡、毫不避忌,盯着江回雪和项不佞的互动,心底的粉红泡泡疯狂往外冒。 他俩好配啊!好甜! 如果阿歧能有一天这么粘我就好了。 阎思弦忍不住偷偷瞄了眼身旁的项歧,却发现他的视线就没从高台上离开过。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台上的人似乎察觉到他们的视线,往他们的方向投来一瞥。这一下吓得阎思弦心脏狂跳,她连忙扯动项歧的衣袖,将他从冒犯大乘修士的边缘拽回。 项歧回过神来,甩开阎思弦的手,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压抑住自己不往那个方向看去。 刚才那一瞥,冷淡、轻蔑,仿如在看一个毫无兴趣的死物,甚至隐含着高阶修士的威吓恐摄——尽管上一眼,她还在笑靥如花地望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兄长。 见项歧没了离开的意思,阎思弦松了一口气。 “那就是你兄长吗?”她知道项歧有一个不是孪生却胜似孪生的兄长,却一直没有机会见到。 刚才隔着薄薄的紫帐,她盯了好一会儿,但怎么也不觉得会把两人弄错。虽然身形挺像的,但若是站在一起,就截然是两个不同的人。 至少她从来没见项歧那样笑过。 阎思弦偷偷来道法交流大会之前还很忐忑,生怕这位讨厌狐族的大乘前辈是个暴躁易怒的性子,发现了她的伪装,一声令下就把她赶回阎家关个十年八年的。 现在见了真人,尤其是看了她和项不佞的互动,就只剩下羡慕向往和崇拜了。 阎思弦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修,即使坐在八大家主之前,在万千修士的注视之下,也能坦然自若地吃着灵果、和情人耳语,仿佛自己只是戏台下的一位观众。然而她光是坐在那里,就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啊,真的是禁忌之恋吗?”两个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阎思弦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两个人能在一起,不过,“他们看起来真的好恩爱啊。” 两人的举动根本不像传言说的那么龌龊。 “恩爱?” 闻言,项歧不由得冷嗤一声,微不可察地朝台上的方向瞥了眼,又克制地收回。 只有这种天真的蠢货,才会觉得他们恩爱。 前任凌霄宗宗主身死道消,妖女仅收的两名弟子都死于非命,大自在殿的佛子心魔缠身,药王谷变成了凡人的后宫,每天都在上演各种勾心斗角的戏码。 这样一个玩弄人心的妖女,怎么可能对人有半点真心? 那天兄长仓皇离去后,他还以为他终于对自己的身份地位有了几分清醒的认知,没想到才过几天,他就又堂而皇之、心无芥蒂地与江回雪在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刚才那一番举动,简直就是在坐实脔宠的传言。 兄长是一点也不在意了? 还是他以为,这是恋人身份的公开亮相? ——真是可笑。 阎思弦直觉说出这两个字的项歧有些不同寻常,但她定眼望去时,他的表情又很正常,仿佛只是在咀嚼她的用词。 她说不出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只能将其归因于对兄长的担忧。 之后的比试又轮到了项歧两次,阎思弦则因为第一场的滑跪一直在台下为他加油打气。 但项不佞始终没有上台比擂的意思,一直腻在江回雪身边。 道法交流大会虽是为各家练气、筑基弟子准备的试炼场,却也关系到九原的秘境资源划分。项不佞的修为刚好卡在筑基大圆满,可以说是金丹之下第一人,家主怎么会放着他不上场? 项时也没有料到。 她对项不佞说的那番话本意只是让项不佞将重心放在修炼上,而不是沉湎于儿女情长。毕竟在结丹这关卡上叁五年也是常事。谁知几日后再见,他竟然就已经突破了。 她想起了什么,跟江回雪打了声招呼,把人叫至近前问了几句。 纵欲过度导致压制不住境界直接突破,这种事情说起来也好笑。但项不佞总归是项家最年轻的金丹修士。 场中也有人看出项不佞的修为,想起合欢宗的上善诀,不由得眼红耳热。 江回雪本就是修仙界最年轻的大乘修士,相比于寿至过半、或是油尽灯枯的其他大乘,她还有着八千多年的时间去突破下一个境界。飞升,几乎是可以预见的未来。 再加上她这次出场——长得好看,看上去脾气也好,有情趣,放得开又会玩,为人大方,双修还能涨修为。 场下已经有人开始动心思了。 就连其他几家的家主,都不动声色地往江回雪面前带了几个优秀弟子,环肥燕瘦,各种风格,有些甚至还是项不佞同款。 项不佞看着这些来路不明的男人往江回雪眼前晃悠,蹭蹭蹭火气往上涨,眼见着就要发怒,被江回雪勾了勾手指忍了下来。 不过他也顾不得什么在家主面前的礼仪了,直接和江回雪一起挤在榻上,搂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亲一口,明晃晃地秀给来人看。 有些人被家主强行拉来,本来就怵大乘修士,还有个人在边上嗖嗖飞眼刀,自觉尴尬地离开。有些人则贼心不死,借着各种由头“请”了好几次安。 项不佞是喜欢在所有人面前宣示主权,但又不是专门亲密给别人看的。 他负气咬了下江回雪的耳垂。 “你也是故意的。” 他看得出来她对那些人根本没兴趣。但就是不赶人不摆脸色,还笑盈盈地看着人家。 江回雪她什么男人没见过,修仙世家的这几个小孩根本提不起她的兴趣。非要说,她本来也不打算睡项不佞的。 “那你原本是打算养孩子?” 项不佞没信过禁脔的谣言,但也好奇她陪自己长大的目的,难道自己出生时就十分可爱?还是因为没体验过带孩子所以想尝试一下?她喜欢新鲜。 项不佞稍稍一想,竟觉得这个原因还挺符合她的性子的。 养孩子可不好玩,以江回雪的惫懒程度,她虽然收过两个徒弟,但也往往仅限于修炼的指导和考核,日常生活中大部分时候,反而是徒弟们在服侍她。 当初令江回雪留下来的真正原因其实是——这孩子也太好骗了。 只要她偷偷绊他一脚,再假装好心地把他扶起,就能收获一个眼泪汪汪地赖在她的怀里,抽噎着“江江最好了”的小不佞。 而且骗他穿小裙子也很好玩。 不过说出来的话,眼前的人估计要恼羞成怒了。 “养你这个小情人吗?” 项不佞直觉她又在回避自己的问题,还待再问,就察觉到自己之前捡到的那个吊坠在隐隐地发热。 这个吊坠是他在一个秘境中捡到的,看上去大有玄机,然而探索了一番后什么也没发现。现在突然出现异常,项不佞警惕地用神识扫了周围一圈。 “江江,这里……” 余光一道黑影闪过,他下意识捏法诀,把江回雪挡在身下。 然而只一瞬,项不佞祭出的护罩就碎了一地。那东西直接穿破了各种防御手段,咬破项不佞腕间的皮肉钻了进去。 巨大的吸力随着那东西的移动在项不佞体内形成了一个灵力漩涡,仿佛有一只虫子在小臂的经脉中爬行,一路掀起巨浪,搅碎着他的血肉。金丹在混乱的灵力流中高速旋转,表面裂开一道道细密的裂纹。 项不佞攥起双拳,强忍着快要将自己撑爆的紊乱灵力,抬头看向江回雪。一抹鲜红从他的嘴角溢出。 “江江……” —————— dpq晚了一点 十二 十三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十三 “我很乖的。” 有人站在将明的夜里,在秋风中瑟瑟地扫了一宿的落叶,听见开门的响动,即刻立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地抬头复低头,等待她审判似的,小心翼翼地攥着扫把,紧张地低语。 一瞬间画面又转换成在凌霄阁的暗室中,有个单薄的身影佝偻在地上,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撑着肘拖着腿,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她爬来。 “师父……你快走,我拖住了他一会儿,你拿着这个,就不用担心他的灵力禁锢了。” 最后变成一个挡在身前的身影,一双凝视的眼,一抹血色。 “江江……” “小心,是紫鱼衣……”那东西进入体内的一瞬间,项不佞就想起了自己在哪里看到过它。 紫鱼衣,魔域的一种低阶魔虫。虽是魔虫,却以生物体内的灵气为食,因为本身的特质,融入灵力之中不易被人察觉。这种魔虫,可以令寄主体内的灵气暴动,甚至能将练气筑基的修士一瞬间吸成人干。 大乘期虽不至于因为这一只小小的紫鱼衣而毙命,但那一瞬间的不受控制的灵力,却无疑给了藏在暗处的敌人一个可趁之机。 紫鱼衣豢养起来极为困难,用来对付项不佞大材小用,暗中的人显然是在针对江回雪。 江回雪接住项不佞倒下来的身影,给他喂下一颗还春丹,又封闭了他周身的灵力,将紫鱼衣困在左臂以防项不佞被吸成人干。 一系列动作没有半分迟滞,然而她的眼神却如梦初醒般,周旋沉没着种种项不佞看不懂的情绪。 江回雪抚了下怀中人额前的碎发,指尖滑至嘴角,替他抹去刺目的血迹,霎时在下巴处晕开了一片。 惊觉般收回手,江回雪怔怔地望着满捧的血从手心沿着手腕一路滑下,这才发现项不佞浑身都在渗血。 她忽然笑了一下。 项不佞感受不到,但所有人都匍匐在突然爆发的大乘威压之下。 有些人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就被突来的威压压得踉跄倒地,跪在地上苦苦支撑,冷汗从颈后滑下,却不敢朝上瞧上一眼。 发生了什么? 真正的大乘期修士的威压,不要说离她最近的几个渡劫期家主,场中有几个低阶的弟子已经承受不住威压爆体而亡了。 血花在青黑的石砖上一朵接一朵地绽开,汇聚成小小的溪流蜿蜒至颤抖的膝前,将各色的袍角都染成一片腥红。 而罪魁祸首却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 “紫鱼衣,真是做了不少准备啊——”声音在静得落针可闻的广场上传开。 随着江回雪缓缓放下项不佞的身子,从榻上站起,场中的某处空间扭曲了一下,显露出一个七窍流血的独臂人。 那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脖子,双脚从地面腾空,犹如被吊起货卖的鸡鸭,无力挣扎,只能从喉咙间发出嘶哑的喘息。 “贝家长老啊,可真是老熟人。”江回雪的语调仍是漫不经心的,但熟悉她的人知道她是真的动怒了。 纱帐已经破了一个大洞,冷风贯过,扬起破碎的残纱。 江回雪挥了下手,贝家长老的身子便穿过洞口一个骨碌滚到了榻边。她低头瞧着,像在丈量什么的似的抬起足尖,从明堂点至紫府,然后,就着他的元神,一脚踩了下去。 贝家长老元神在江回雪脚下来回碾磨,一瞬间双目瞪大,哧哧喘气。 青光剑能够直接作用在人的神魂之上,自从被项不佞用青光剑砍了一臂后,贝家长老元神有缺,既不能治愈,修炼也不得寸进。 他怀恨在心,屡屡偷袭报复,然而都伤不到江回雪,甚至被用来作为锻炼项不佞的手段。 贝家长老已经废了,紫鱼衣这东西,根本不是他能弄到的。而且没有旁人掩护,以他的本事,怎么可能瞒得了江回雪的神识将紫鱼衣放至近前的位置? “是谁呢?要不你来说说?” 江回雪踩腻了,直接将他的元神从紫府中拉拽了出来,攥在手里玩弄。 那个元神跟贝家长老长得一模一样,独臂长须,面孔因痛苦而扭成一团,在江回雪的手中挣扎呻吟。 呻吟声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如刀锯骨,听得人毛骨悚然。贝家家主忍不住抬头瞥了一眼,却惊恐地发现那位长老的元神正在江回雪的手中一点点融化。 他手心才汇聚起的术法霎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贝家家主绝望地匍匐在地面,浑身肌肉都颤得发酸。 “原来是贝家,尤家,严家,让我看看……”江回雪轻笑了一声,抬眸扫去,“哦,还有个徐家。” 随着一个名字又一个报出,尤家家主和严家家主的元神先后从他们的身体中飘出,向虚空逃逸。 然而还不待江回雪的碧水剑出鞘,它们甫一出现,就被地下突然蹿出的巨大枝条直接贯穿,化作点点荧光,滋养着不知来处的异物。 无数绿影腾起,破开道法交流大会的地表禁制,猛兽扑食般向纱帐处袭去。随着虬曲的枝条在场中狂生,沿途的修士像是被汲取了生命般迅速枯萎下去。 道法交流大会转瞬之间就成了修罗场。剩下的弟子躲在各家家主长老的合力结成的灵力屏障之下,望着近在咫尺的斗法心有余悸。来不及跑进灵力屏障之下的弟子们被高阶修士的余威波及,要么成了绿影的养料,要么成了剑气下的亡魂。 项歧注意到那是茶树的枝条,再一看,徐家家主所在的位置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棵模糊印出人脸的树。 徐家家主竟然和那棵万年白茶树合体了,以变成半妖兽的代价换取不多的寿元。他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了吗? 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场比斗就已经尘埃落定。 大乘和渡劫,终是不可逾越的天堑。纵使徐家家主费尽心思想要弥补这一境界差距,却还是连元神自爆的机会都没有,就毫无声息地消融在了江回雪的剑气中。 阎思弦从威压中回过神来,将控制不住的尾巴耳朵收回,望着江回雪手中一点点被碾成粉末的妖丹,又惧又羡。 “这就是大乘的修士吗?” 项歧没有答话,只是盯着那个带走项不佞的身影,即使人不见了也没有收回目光。 —————— 真的抱歉QAQ,刚回家这几天过得兵荒马乱的,前天的更新拖到今天才发。目前欠6更 下一章车车轻微sm预警!!!(女s男m) 十三 十四(项歧h)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十四(项歧h) 江回雪。 江回雪。 江回雪。 项歧无力地靠在墙上,看见那一缕黑发在半明的微光中摇曳,堆在他的颈上,若有似无地挠着痒。 她跟随而下,伏在耳侧轻轻吐气,两指揉着他的耳垂,一手在胸前游离,一路向下,握住他已经肿胀的欲望轻缓地抒动。 听见项歧溢出喘息,她笑了一声,五指收缩,像对待玩具一般,用力揉捏着,用指甲刮搔着敏感的龟头。 被她的动作弄得又痒又痛,项歧脸色涨红地握住那只作乱的手。 “怎么,你不喜欢吗?”江回雪抽回手。 阴影覆面而来。 她双手按在他肩上,如夜魅般踏入他的怀中。 项歧拒绝不了,如同那日在威压下,只能浑身颤栗地迎接她的到来。 她垂眸瞧着这只可怜的蝼蚁,玩闹般地提起右腿,膝盖从他胸前划过,抵在他的喉前,压得人无法喘息。 微凉的触感,硌。 他听见她语带笑意地说。 “你明明很喜欢。” 她锁着他的喉,另一只脚还踩在他的高涨的欲望上不住地踩弄。 疼,越疼欲望越高涨,肿得越厉害。 她桎梏着他的生命,掌控着他的欲念,踩在锁链的另一端,居高临下地用轻蔑的目光鞭笞他。 颤栗,恐惧,渴望。 “哈……嗯……”他难耐地握住自己的欲望,哀求般望着她的双眼,从喉间偷出一丝艰难的声音,“江……” 然而却被一手钳住了下颌,她将他的舌头夹在两指之间。 涎液从他合不拢的嘴角滑下,他看着她越来越近,弯腰低头,呼吸相闻,直至卷过他的舌尖,轻柔地缠弄。 温软的,缠绵的,是情人的游戏。 项歧颤栗地承受着这被赐予的温柔,哪怕身下还被踩得发疼。 她的脚趾还在不安分地抠挠着他的敏感处,有一下没一下的,怎么也不肯用力。 在那只磨人的脚就要离开之际,项歧忍不住握住她的小腿用力踩弄自己。 “啊……哈……” 喉间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耳边传来一声轻嗤。 “你看看自己,真贱啊。” 欲根高昂昂地翘了起来,她踩在囊袋处,脚下用力碾磨。又在他就要射精之际,坏心眼地堵住顶端的小孔。 项歧张口喘息,如临刀之鱼。 欣赏完他的窘态,她终于肯赏他一个吻,柔韧,甜蜜,唇齿相接。 他急切地吞咽对方口中的唾液,唇乱舌乱,情欲蒸腾。 江回雪,江回雪,江回雪。 察觉到那条柔舌从口中退出,他不舍地追逐,直至对方发出一声甜腻的嘤咛。 “——小不佞。” 项歧猛地射了出来。 他睁开双眼,看见昏暗的室内满地白浊,空无一人。 仿佛被压过的喉结上下滚动,他仰头靠在墙上,抚上眼角的泪痣,指尖一点点收紧。 “江回雪。” 江回雪此刻正在药王谷。 那日她灭了贝尤严徐四家之后,就带着金丹碎裂的项不佞来到了药王谷。 有着江回雪的庇护,那一场战斗并没有波及到他,然而因为被封在左臂的紫鱼衣,狂暴的灵力几乎将这只手绞碎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袖笼。 身体其余部位也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损伤,整个人像件拼贴的百衲衣,靠着江回雪一直为他灌输灵力才撑到药王谷。 “他怎么样?” 红云保住了他的命,但是却保不了他的道途。项不佞因为这件事,体内的灵力彻底失控,金丹碎裂,经脉几废,可以说几乎成为一个废人。 听到这样的结论,江回雪沉默不语。 她其实用不着项不佞舍身救她,就算幕后的人得了手,她也有办法制住。 红云从见到江回雪起就在观察她脸上的神色,以判断她对床上这小子到底有几分在意。 他一直以为她对项不佞只是玩玩而已,至多不过有点养宠物的情谊在。宠物被人打了当然会不高兴。但是项不佞却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小徒弟,一个同样自不量力挡在她身前,并且企求她的爱意的人。 项不佞会是又一个江翎吗? 红云不敢确定,也不想去确定。 他收回查探的灵力,担忧起那次未果的偷袭。 “那几家怎么敢打你的主意?” 江回雪去到九原,虽然无意间打破了八大世家原先维持的微妙平衡,令项家一举成为八大世家之首,凌驾于其余七家之上。趋炎附势者有之,心存不满者亦不在少数。然而都慑于江回雪的大乘修为之下。 修仙世家最高修为的不过是一个渡劫后期,就算和万年灵木合体变成半个妖兽,也难以与大乘期的修士相抗衡。就算再怎么不满,他们也只能默默咽下胸中的那口气。 他们忍了那么多年,徐家都快成为了项家最大的狗腿子,怎么会突然在今朝发难? 而且紫鱼衣向来以修士为培养皿,豢养之人为各大门派赶尽杀绝,已经数百年不曾现身,怎么会突然在九原这个小地方出现踪影? “他回来了。”她的语气有几分索然与厌嫌,像是在说一个麻烦又不得不面对的故人。 红云搜寻半晌,才在记忆中翻检出一个棘手的人物。 “连霁?” 储伯鱼的大弟子,在江回雪手刃了那位前凌霄宗宗主后,他的举止就愈来愈疯狂。后来甚至偷偷捉来散修豢养魔物紫鱼衣,因此而被逐出凌霄宗,从此了无声息。 叁百年前有人曾在毒花之海旁看到过他,这位曾经光风霁月的凌霄宗首徒,彼时周身都萦绕着阴冷的魔气,侧脸魔纹缠绕,如一株黑色的魔藤,与他曾立志要屠尽的魔修别无二致。 在离开道法交流大会的时候,江回雪就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只不过转瞬即逝。 连霁的出现,不但唤起了她关于那段时日的回忆,令屈辱、不堪重回眼前,还又一次伤了她的人。 这个人披着的冠冕堂皇外衣之下,就只有本质上的虚伪和懦弱。就算没有他师父储伯鱼,她对他也只有厌烦和不屑。 当年看见了一切,却什么都不敢做,如今入了魔,他又能掀出什么浪花来? “他还会再来的。” 刚好,那些陈年旧事,早该彻底了结了。 十四(项歧h) 十五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十五 九原格局风云变化,转瞬之间就进行了一次大洗牌。 江回雪并没有对贝尤严徐四家赶尽杀绝,然而高阶修士的丧失也就意味着他们过往地位的不再。剩下的弟子们龟缩在小小的一块地方,谨防着等在枝头食腐肉的乌鸦们飞下来嘶咬一口。 四大家族瓜分了整个九原的修炼资源,而其中项家又独占鳌头,隐隐成为了九原之主。 对于这一结果,项时既喜且忧。 项家的地位、修仙资源是喜。江回雪的态度是忧。 项不佞如果死了,她还能照拂项家几时? 那一日江回雪对五位渡劫的碾压冲破了很多人的心理防线。一个大乘就能将九原半数的势力随意碾灭,若有一日,又来了一个,他们岂不是任人揉捏? 自身实力不足,仰仗谁都是虚妄。 况且那四家做低伏小了这么多年,一朝发难,固然有徐家家主大限已至的疯狂在,更多的还是幕后人操纵的痕迹。毕竟结交一个大乘修士,远比猎杀来得容易。 那个幕后人又是谁?他们的争斗中,项家会不会成为牺牲品? 项时不想搅和进大乘修士的博弈中,然而她和项家都是靠在江回雪这座大山上才走到了今日的地位,项不佞那一日更是向整个九原展示了他和江回雪之间的暧昧,由不得项时不想。 为今之计,只能站在江回雪这边,帮她查探幕后人的目的与动向。而且只有了解得越多,才能进一步把握全局,以便在波涛中做出对自身有利的判断,稳立船头。 项时带着人亲自在贝尤严徐四家的驻地巡查了一番。 徐家那棵万年白茶树直接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坑洞和方圆十里瘠薄的灵气。 行至徐家的灵田,不像其他叁家灵植被洗劫一空的狼藉,这里还保持着原样,仿佛被封印了似的,只是表面落了点灰——因为灵植全都枯死了。 应该是徐家家主化妖弄出的动静。 这种邪异之法,项时修道以来还未曾了解,只能向妖族打听打听了。 那一日在道法交流大会幸存的四家弟子都被控制了起来,关押在项家的地牢中。但显然,核心弟子都被提前转移了,留下的人一问叁不知,什么也没被透露。 徐家的手段更狠,直接在弟子的元神中种了魂印,还没有审问到他们,徐家的弟子们就一个接一个地七窍流血而亡。 贝尤严徐四家的核心弟子和长老一夜之间在九原消声匿迹,唯一的线索,竟然只剩下一个游历在外的严英鸿。道法交流大会举办时,他还在赶回来的路上,现在不知下落。 其他叁家和项家的想法不谋而合。 项歧在蠡止山附近的城镇搜寻时,就接二连叁地碰见阎思弦。 “你跟着我来的?” 见到他,阎思弦眼神一亮,不自觉地向前凑了一步。 “不是跟踪不是跟踪!我只是来找严……”她急于辩解,差点把忘了出来之前家主严令他们他们外泄任务,连忙住了嘴。 但项歧已经猜到了。 “严英鸿。” 被猜到的不能算她泄密,阎思弦莫名松了一口气。 “你也是来找他的?” 现在整个九原都在找他,有的人甚至去了南海打探消息。 项歧没有正面应答。他有严英鸿的联络纸鸢,通过之前给他发的消息才推测到这附近。阎思弦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阎思弦本想直说,忽然之间想起师姐给自己支的招,于是抿唇一笑。 “秘密。” 项歧注意到了她的这点小心机,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 “故弄玄虚。” 既然套不出有用的信息,也就没必要跟她周旋了。 在阎思弦要提出一起行动之前,项歧先一步告辞:“我还有事情,就不妨碍你找人了。” 跟预料中的反应完全不一样,阎思弦还来不及多说两句,人就已经不见了。她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追上去。 绕了一圈,甩开了阎思弦,项歧又回到了原先的那条街。他拿出严英鸿寄给他的那只纸鸢,捏了一个法诀,纸鸢慢慢立起来,头扭了扭,正对着街尾处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他收起纸鸢,上前敲了敲门。 项不佞醒来的时候头还昏昏沉沉的,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江回雪的房间。 没有锦帐的遮眼,他一睁眼就看到了房梁——也不是项家。 屋子里空无一人,呼吸之间浸透着一股药味。婆娑的树影映在透白的窗纸上,即使关着窗也能感受到日光的明朗。 床边有一张卧榻。 他怀疑是江回雪坐的,但她从来不会将毯子迭得整整齐齐,连法诀也不屑用。 项不佞下意识起身想要看一看,然而下榻时重心不稳,竟平地摔了一跤,左肩撞到床角,传来沉闷的疼痛。 感觉不对,他探手摸去,摸了一个空,只抓到空荡荡的袖笼。 项不佞神色一怔。 体内空空荡荡,宛若凡人。不,就算凡人也没有灵脉尽碎。 项不佞在地上枯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昏迷前发生了什么。 紫鱼衣。 有人想要暗算江回雪,被他挡下了。 那之后呢?江江怎么样了? 他的记忆只停留在江回雪抱着他笑了一下,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项不佞顿时焦躁不已,急忙起身,但是刚醒来时还没有意识到的虚软,一时间浮了上来,令他呼吸不畅,头晕目眩,差点又在同一个地方摔倒。 他扶着床沿冷汗直流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你醒了。” 项不佞闻声抬头,认出来人——药王谷少谷主红云,江江的……情人。 来不及生出嫉妒,项不佞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是你,江江呢?她在哪里,她怎么样?” 红云被“江江”这一称呼刺了一下,手中的瓷瓶与桌面撞出闷响。 “阿雪去寻修复经脉的灵草了。”他不愿与项不佞多说,“这是治伤的丹药。” 项不佞接住药瓶,看他面上没有担忧之色,猜测江回雪没事,暂时安下心来。 手里的丹药应该是专门为他炼制的。即使不用打开,从瓶身若隐若现的法阵纹路上也知道这瓶丹药有多珍贵。 他从当时那个状态恢复成现在这样,少不了红云的救治。 他抿了下唇,下意识开始和情敌比较。 对方渡劫后期,药王谷长老,也是未来的谷主。黑发黑眸,骨牙颈饰,看过来时像一匹隐伏着的狼,伺时欲击,是江回雪喜欢的气质和长相。 手中的瓷瓶被攥得很紧,项不佞知道自己应该感激,但是又忍不住生出巨大的不甘。这不甘在他心里蛀出一个空洞,以至于他必须紧咬着牙关才能支撑自己在情敌面前保有最后的尊严,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相较于他隐隐的敌意,红云一点也不客气,直接了当地表达了厌恶。 “你最好快点好起来。”然后滚出阿雪的世界。 后半截话红云没说出来,项不佞也能明白。 骄傲的项家小少爷头一次撑起虚瘪的自信,向情敌露出最后的爪牙。 “我会的,你放心。”我一定会留在江江的身边。 红云像是被这幼稚的宣誓惹笑了,他敛起那一瞬的笑容,意味不明地盯了他一眼。 “最好如此。” 十五 十六 ρǒ壹8cǒ.cǒм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十六 ρǒ壹8cǒ.cǒм 虚张声势的攻击随着敌人的退去显露出软弱的本相,剑拔弩张被弥漫开来的沉默所取代。 项不佞卸了力般在榻上坐下。 他回想起红云离去前意味深长的眼神,下意识蹙眉。 一开始项不佞只以为是情敌的耀武扬威,但是冷静下来,却觉得他话中有话。 项不佞并不是第一次跟红云打交道。 几年之前为了弟弟项歧来药王谷求取五蕴骨时,项不佞就见识了红云的下马威。 那时他追着红云报酬迭报酬,宝马香车、奇珍异宝,只要他肯炼制一份五蕴骨,项不佞都可以尽力为他取来。然而红云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地整理着药材,仿佛自己只是他手里可以随意择去的药材烂根。 这位药王谷少谷主看似温温和和的,不屑于直接表露恶意。但他总是绵里藏针的。看似什么也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项不佞可不相信他真的想要自己赶快好起来。与其说在救治自己,不如说他是不想看见江回雪继续为自己奔波。 但是这样只会给他更多的机会缠着江回雪,比起弹指百年的凡人,寿命漫衍的修士显然更难摆脱。 红云真的有这么大度吗?dǎпмèǐ.ǐп℉ǒ(danmei.info) 反正换成项不佞,他只想一剂毒药下去让情敌永堕轮回。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项不佞想不出个究竟来,只好将视线移到他刚刚扔给自己的瓶子上,想要倒出一粒看看。倒不是担心下毒,只是想见识见识都有哪些丹药。 他在江江那里见过许多丹药,每一颗上都烙着药王谷的印记。想必也是出自这位少谷主之手。 项不佞倒了倒,倒不出来。 他甚至拍了拍瓶底。 不可能是空的吧? 项不佞奇怪地举起瓶子,朝里面望了望,正犹豫着要不要伸手进去看一看,突然注意到瓶身上流转的灵气光辉,动作一时顿住。 ——以前他能够从特制的灵药瓶中倒出丹药来是因为有灵力,出生起便开始吸收的灵力。而现在,他却是一个半分灵力都没有的废人,连个丹药都取不出来。 连个丹药都倒不出来的废人。 红云是有意还是无意? 但不管有意无意,这一刻漫来的难堪都已将项不佞淹没。 呵,就知道他没这么好心。 项不佞倒在属于江回雪的那张榻上,将脸埋进依稀留有江回雪气息的毯子里,无意识地呢喃。 “江江。” 他大话放出来了,但是实际上却还要等江回雪为他寻来灵药。 项不佞内心深处涌上无力,比前几十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她抛弃了还要无力。 醒来之前他还是项家最年轻的金丹修士。醒来之后,他又重新站在这条修仙链条的起始点,遥望链条末端指日飞升的江回雪。 四十年,四十年而已。 他可以重新追上来的。 有东西从领口滑了出来,硬实地硌人。 项不佞眨开眼,是那枚玉佩? 他想起那时候的异动,把它扯了出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盘龙攒珠的羊脂白玉,触手生温。从表面上半点也看不出来它能够在经年的异火灼烧中完好无损。要知道,连金丹修士也会因此而丧命。 项不佞之前也试探过很多次,神识查探、灵力灌注、滴血认主,然而这块玉佩什么反应也没有。 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项不佞一直将其戴在身上。 他后来也遇到过几次险境,玉佩都不见异常,为什么这次突然发热提醒自己? 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这次不是他遇到险境,而是江回雪。 提醒江江? 也不一定,这次是对紫鱼衣有反应,会不会跟魔域有关? 正这么想着,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声冷哼。 “谁?!”项不佞警惕地起身,环顾一周。 屋内什么人也没有。 如果有人闯入药王谷,外面不可能还是这么平静。 “竟然把本座与魔修相提并论,青苍的修士已经沦落到连本座的灵佩都认不出来了吗?” 那个声音沙哑苍老,像是从四面八方同时涌来,找不出源头。 闻言,项不佞盯住手中的玉佩。 “你在玉佩里?你是什么来历,有什么目的?” 项不佞连珠炮似的质问令那人长叹一声。 “本座正是玄天老祖,想来现在已经没人听过本座的尊号了。” “可惜,我早算到你有此一劫,没想到本座的警示反而促成了这一命运,真是天意冥冥。” “你早就算到?”项不佞疑问。 “天机不可泄露。哎,本座沉睡数千年,终于等来了命定之人。”那个声音又道。 项不佞正是在一位远古大能的洞府废墟中捡到这块玉佩,洞府之中亦有镌刻了“玄天”二字的玉牌。 然而玄天老祖明明在天劫中殒落,为何他却说沉睡?还有命定之人…… 短短几句话,好似抛出了惊天的秘密。 如果是一般人,听了这番话,可能已经开始推测事件的真相了。但项不佞最见不得这种故弄玄虚之人,更何况他刚刚才被情敌恶心了一把。 修仙界中殒落之后残魂附身于灵宝之上,伪装成远古大能借机夺舍的人可不少见。 “玄天老祖是吧?等江江回来,我问问她就知道了。” 玄天老祖似乎被他这反应噎了一下,沉默片刻后含糊道:“不可,她早已惹来了天意的注目。我出手救她已是冒险,若是令她得知了我的存在,会搅乱许多因果。” 项不佞若有所思地抛了抛玉佩,故意试探道:“那外面那位少谷主呢?” “……”那不是你情敌吗?什么时候妖女的情人们都能够和睦相处了? 玄天老祖正要开口,就听见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红云本已离开,他不愿看见项不佞,因而将他安排在了离自己居所最远的院子。但整理医案时若有所觉,便过来看看。 神识扫过屋内,没发现任何异常。 “少谷主有东西落了?”项不佞问。 红云忽视他的嘲讽语气,用灵力将榻上的药瓶抓至掌心,解开了瓶身上的部分阵法。 “我忘了你现在没有灵力,倒不出药来。虽然这样药效会差一点,但只能如此了。”红云语气温和,将药瓶握在手中亲自递给项不佞,等着他接过。 项不佞不伸手,他也就面带笑容地保持着递来的姿势,直到项不佞面色僵硬地夺过那只名为“羞辱”的药瓶。 “多谢。”项不佞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两个字。 红云眼含笑意:“不谢。” 十六 ρǒ壹8cǒ.cǒм 十七 ρǒ壹8cǒ.cǒм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十七 ρǒ壹8cǒ.cǒм 红云一来,那位“玄天老祖”就立刻闭了嘴,安静如鸡,任项不佞如何试探也没有一点反应。 项不佞愈发肯定玉佩里的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残魂。 不管他之后吹得怎么天花乱坠,项不佞都懒得搭理他,还在红云过来的时候故意把玉佩挂在胸前最显眼的位置。 因为红云的注意,玄天老祖装了几天的死,终于忍不住趁他一个人的时候开了口。 “你就不想知道太清泉在哪里吗?” 玄天老祖几次叁番暗示可以助他恢复灵脉,项不佞不是不心动。但他更相信江回雪,而不是这个来路不明的残魂。 项不佞扣了扣玉佩,不给对方丝毫反驳的余地。 “你这几天都在躲着红云吧。一个远古大能,还没有能够避开他进行神识交流的手段吗?” “装神弄鬼,以利相诱,取得修士的信任后伺机夺舍。” “这就是你的目的。” “而我灵脉尽碎,已经如同凡人,你却还不敢夺舍——你已经虚弱到连一个凡人都夺舍不了了。或者说,你害怕夺舍了我之后被大乘修士发现的下场。”dǎпмèǐ.ǐп℉ǒ(danmei.info) “你害怕江江。你畏惧她。” 玉佩里的残魂都快尴尬呵呵了。 他一开始的确盯上了项不佞的天赋,不过发现项不佞是江回雪的情人之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可不想跟妖女谈感情,谁不知道她以玩弄人心为乐。他要是真夺舍了项不佞,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不被她玩死才怪。 可怕可怕。 不过这小子,怎么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 他尽量维持着“老祖”的威严:“如你所言的话,本座那日何必出手救她?你怕是不知,幕后人就藏在场中一名筑基弟子的体内旁观事态发展,只等着她中招。” “那位筑基弟子现在在哪?” “那当然是……”残魂说到一半生硬地转折,故作高深地叹息道,“天机不可泄露。” ……竟然被套话了。 这一幕怎么那么眼熟? 不愧是江回雪教出来的小崽子。 项不佞见他反应过来,以后估计套话也不容易了,也不再跟他打太极。 “我们做一个交易,你告诉我相关的信息,我帮你重塑身躯。太清泉,对吧?” 但是要项不佞来找太清泉,前提还不是帮他恢复灵脉? 残魂暗道一声奸诈,但还是同意了。 “你想知道什么?” “那名筑基弟子。” “死了。炎城城主巫辛的伪装秘法,施法者寄生在修士体内,将其血肉吞噬殆尽,只剩下一层皮囊。魔修离开了,被寄生的修士当然也就死了。” “你认识那个幕后人?” 项不佞已经摆明了不信他是玄天老祖,残魂也懒得装了。 他当然认识。 那个害他只剩残魂,困在这枚小小的玉佩中两百多年蜷跼度日的罪魁祸首。 连霁在杀了巫辛后,就取而代之,成为了新一任炎城城主。 他筹谋良久,夺走了玄天老祖保有灵性的尸体豢养紫鱼衣。为了这个秘密,连霁屠杀了当时洞府中的所有修士。 当连霁吸食着魔气,在一片氤氲的黑雾中疗愈伤口时,他还不知道有一缕残魂附在玄天老祖的灵佩中逃过了一劫。 江回雪那日只出了一剑,而这唯一的一剑,就是冲着他来的。 灵力波澜迭起,如碧海生潮、江天漫涌,滚滚的剑芒一瞬间淹没了整个道场。 寄生的那名弟子在潮生剑气中土崩瓦解,连霁也因此受了伤。 干瘪的尸体倒在脚边,血迹四溅,在靴前袍角凝结成点点暗红的固体。 脸上的魔纹蔓延,覆盖了小半张脸,托起凌乱黑发下紧闭着的双眼。连霁轻叹一声,眼帘微掀,露出一双怪怖妖冶的暗紫色瞳孔。 这双眼睛曾被正道修士称为凌霄紫极,而现在,它只属于炎城城主重紫魔君。 屋中的另外几具尸体面部扭曲,仿佛生前见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骨肉支离地堆迭在门边。 凡人难以抵御魔气的侵染,哪怕连霁没有对他们动手,这些人也在感染魔气的第一瞬间死去。 无妄之灾的直接源头已经倒下,而罪魁祸首还站在原地,垂眸瞟过现场,思考这场悲剧究竟祸起何处。 大概,怪就怪在,他们家里藏了一个天真的魔修。 连霁看了几秒,察觉到屋外传来的动静,袖袍一挥,黑雾顿时笼罩了整个房间。 项歧敲开门后只看见了严英鸿一人。 他半点伪装也没做,袖手立在院中,轻淡地瞟来一眼。 项歧惊讶于他的大胆。 且不说蠡止山离项家只有半日路程,九原认识严英鸿的人可不少,就算过往不认识,通过现在贴满大街小巷的布告也认识了。 然而他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城中的一个院落。 而且——项歧扫过院中挂着的衣裳——还是有人住的。 明明收到他发来的友好信号后,严英鸿就一直表现得很谨慎。两人做了交易,他却连具体位置都不肯告知。 严英鸿不知道他在打量周围的环境,又或许是不在意。 “你想知道什么?” “严兄何必那么见外?你是阿兄的挚友,自然不可能参与那日的袭击。” “项不佞,他怎么样了?”严英鸿若有所思地问道。 项歧观察着他的反应,半真半假地答道:“有江前辈护着,已经好全了。” “是吗?”严英鸿撮了下指尖,神色不明地自语。 就算项歧远不如项不佞对他的熟悉,也能察觉出那股说不出的古怪。 从以前来往的纸鸢中,可以看出严英鸿并不知道贝尤严徐四家的计划。只不过他那里的确有线索。 在叁个月之前的一封纸鸢中,他提到过完成家族的一个任务,大约是猎杀妖兽、围剿魔修。 很寻常的一个任务,他没说清楚,项歧那时也没放在心上。 道法交流大会之后,项歧直觉线索就跟这趟任务有关。 因此抢先联系到严英鸿,答应帮他离开九原,只要他告知一些线索。 现在看来,难道他真的知道点什么? —————— 悄悄爬上来下,证明自己还活着。人还在医院,刚做完手术人有点虚,而且现在成为独臂大侠了QAQ 希望出院之后一切都恢复正常 PS:小说+:『sаńjìμsんμщμ.νìρ(sanjiushuwu.vip)』 十七 ρǒ壹8cǒ.cǒм 十八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十八 项歧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后,就离开蠡止山一段距离,点燃了腰间的通讯符,并将严英鸿的位置发给了符长老。 他当然没那么好心要救严英鸿。不管院中的那个严英鸿有没有问题,项歧都从未想过瞒报线索。 这些线索由项家发现,自然比落到其他叁家要有利。 只是如果不提前联系到严英鸿,他一个筑基小弟子根本无缘接触到这种级别的秘辛。 连信息都被排除在外,那又怎么才能让江回雪的眼中出现自己的身影呢? 等到远处的灵气波动快要平静了,项歧才“匆匆”赶过去。 符长老捉着已经昏迷的严英鸿,记了项歧一功。 “这次多亏了你。” 项歧低敛眉眼,惭愧地摇头。 “项歧什么也没做,多亏了长老出手。”他微不可察地扫过那双紧闭的双眼,补充了一句,“严兄……英鸿身上好像有点异常。” 项家没有江回雪的联络方式,只能将消息传至她常年待着的药王谷。 江回雪将从蛇女处取回来的七宝灵枝交给红云后,就看起了项家从严英鸿口中挖出来的消息。 “禹渊?” 相较于泾渭分明的魔域和修仙界,禹渊地处东西大陆交界,遍布着险峻的峭壁、蜂窝蚁穴般的壁中石窟,以及四通八达的地下暗河,秩序混乱,人妖魔杂居。 对于许多人来说,禹渊是隐匿极佳的避风港,也是青苍最大的交易中心。出入于禹渊地下拍卖场中的既有被正气盟通缉的堕魔修士、顶着兽耳的十万大山来客,也有伪装过后的大自在殿佛修。 而对于江回雪,禹渊是晦雨、泥泞、灵力囚索和脚印。 雨—— 从凌霄宗逃离后,江回雪并没有回合欢宗。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顶住一宗之主的压力保住她呢? 红云联系不上。 崔无青那个道棍若是知道了,只怕会拍手叫好。 师兄寿沛,她并不乐意让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和状况。 也可能,这一切都只是她的托辞——经历了储伯鱼的囚禁,江回雪不相信任何男人。 爱到极致,难以扼制? 江回雪嗤笑一声。不过是占有欲作祟,把她当作所有物,容不得旁人染指罢了。 虽然逃离了凌霄宗的暗室,解开了储伯鱼的灵力禁锢,但江回雪在多年灵力囚索之下被禁锢的隐伤仍未好转。 她的储物袋也没有拿回来。 只有江翎在禹渊提前布置留下的一点东西,远远不够江回雪养伤的需要。 不过以他的能力,能搜罗到这些东西已经是竭尽全力。 这其中有一部分是江回雪作为师父贺他突破时送的礼物,小到一块黑金,大到一颗再造丹,都完完整整地珍藏在匣中。 江回雪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沉默了一瞬。 她过去并不亲近这个小徒弟。与他刻意保持着距离,既没有多少指导,也没有多少关爱。与修炼无关难得送过的,也就只有刚把他捡来的时候,为了哄小孩安心而折过的几只纸鸢。 江回雪用那颗再造丹在黑市中换了一些灵药,首先就是除去自己身上的神魂烙印。 然而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却在口中弥漫不散,她每一张口,都能回忆起被钳住下巴,血液从喉咙灌下的恶心感。 储伯鱼。 听闻储伯鱼在将凌霄宗翻了个底朝天后,接连拜访了合欢宗和药王谷。 这位端方君子、正道楷模竟然祭出了天残尺,险些在药王谷杀了他们的少谷主,幸而被谷主红有道压了下来。然而两宗关系却是从此破裂。 之后红云又和星机阁的崔无青打了一场,外界不清楚此事的始末,但是星机阁所在的地方,丹药价格涨了叁倍有余。 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江回雪则独自蜷缩在禹渊的阴影中舔舐伤口,枕戈待旦。 她要杀了储伯鱼。 哪怕她还只是区区分神。 禹渊下了叁月的雨。 在石窟之外,坎坷的地表积了大大小小的水坑。雨落之时溅起夹泥的浪花。 冷石雾雨。 砭骨的阴寒随水汽氤氲在黑沉的水潭之上,江回雪的灵力也化于其中,丝规缕磨地催化着潭水深处的一朵腐骨花。 白惨惨、纤弱弱的千瓣花摇晃生姿地舒展于潭底的如山积骨中,一旦出了日光,这些花瓣便会凋谢殆尽,只剩下残根败枝和一洼尸水。 江回雪已经在玄阴潭边等了它叁个月,日夜不息地贯注灵力,方才令它的成熟期从一年缩短至今,赶在禹渊的雨季结束之前完全盛开。 腐骨花马上就要成熟了,江回雪屏气凝神。 就在这时,她设在玄阴潭的禁制被打破了。 因为崔无青那个道棍,江回雪于阵法禁制上也算是略有小成。然而来人却熟视无睹般,闲庭信步地走到了最后一层禁制前。 雨水被法衣隔绝,只在白衣外蒙上一层莹润的光,令人看不分明。 明明随手可破,那人却停在禁制之外,似乎不打算争抢。 他行了一礼,温声道:“在下是凌霄宗弟子,愿意用其他天材地宝来交换道友的这株腐骨花。” 江回雪看清来人模样,心中的弦绷了起来。 她自然知道储伯鱼在找她。 自从逃到了禹渊,江回雪就不曾用过潮生剑法,唯一可能被认出的标识便是额心的红莲法纹。 不过她向来蒙着脸,全身都裹在黑袍里,再加上干扰神识查探的法器,来人若不是特意寻她,也不会想到眼前人就是那个搅乱了整个凌霄宗的妖女。 “如果我不换呢?” “君子动口不动手。道友的需求,凌霄宗一定会满足。” 也就是说,如果她不答应,他就要做小人了。 江回雪问道:“你有什么?” “和腐骨花功效类似的灵药有枯生草、羽化虫。”那人见她轻易松口,面上的神色温和许多,随即补充道,“道友如果有其他的想法也可以提出。” 雨大了起来。 唰唰的雨幕随风在对立的两人之间摇摆,白夜中闪过银亮的光。 “很有诚意。”沙哑的声音在雨中响起。 最后一道禁制被黑衣人随手解开,好像同意了他的提议。 他没有在意雨势的变化,向前迈进一步。然而雨珠穿透了他的护体灵气,割破了皮肤,在额角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而这样的雨水,还有千丝万缕。 每一滴水都张开噬口,绽开微小而磅礴的杀意。 禹渊的雨成了江回雪的天然剑阵,将来人困于其中,杀机弥漫。 白衣人抹去额角的血,为她这一番“出耳反耳”蹙眉不悦。 “那就只能抱歉了。” 他取出袖中玉尺,周身瞬间形成了一尺见方的无形屏障,将袭来的雨水都挡在外面。 天外千军奔腾而下,地下群獠扑咬而上,甚至湿了的鬓角衣袂也如刺客暗伏。然而到了他的身边,都好似成了普通的雨水,在狂风中打了个卷,飘洒洒地偏斜而下。 玄阴潭边被剑雨穿出无数个窟窿,黑沉沉的潭面平地起浪,潭底山积枯骨震荡摇散,那一株白惨惨的腐骨花在水浪中左右俯仰。 万剑之围对营城之守。 白衣人每向玄阴潭走一步,空中便激荡起一阵狂风骤雨的角力漩流。 如果可以,江回雪也不想此时引起凌霄宗的注意。 可惜,腐骨花她必须拿到。 玄阴潭中布满了江回雪设下的陷阱,只要白衣人一踏进玄阴潭,便会腹背受敌。 他看出她的谋算,身形顿时化风四解,无影无踪。 剑雨能够穿透躯体,却不能击破风。 江回雪戒备他暗中夺取腐骨花,瞬间激起潭中的所有法阵。 …… 没有反应。 花还在。 噼里啪啦的雨与潭面层层波涛交织,整个世界嘈杂不休,仿佛只剩下水声。 果然,风灵根就是奇诡难测、防不胜防。 江回雪找不到他的踪迹,小心翼翼地防备着任何一个他可能袭来的方向。 倏—— 一道灵力囚索凭空射出,江回雪下意识结印抵抗,然而那道囚索竟然突破了层层防御,直取紫府。 江回雪跪倒在地。 剑雨一下子变回了原样,雨丝汇作细流,从腿弯的褶皱处流下。 这个招数,她太熟悉了。曾经日夜栓在她的脚腕上,禁锢着她的修为,令一名分神修士沦为床榻之间毫无灵力、任人蹂躏的鸡犬。 只是没想到,他的徒弟也学会了这招。 ———— PS:一开始只是写着玩,没花笔墨介绍过背景设定。有些读者可能不怎么看修真文,所以不了解。我在这里单独说一下,某某宗的境界划分是: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渡劫—大乘—飞升。 除练气(十层)、筑基之外,每一大境界又分前、中、后期叁个小境界。 突破境界是有死亡风险的。如果突破下一个大境界的时候失败了但是没死,就会变成大圆满小境界,直到突破成功或死亡,如元婴前期中期后期(大圆满)—出窍前期。 越到后面境界之间的差距就越大,突破机率也越低,跨级反杀也就越不可能。 飞升是指破碎虚空,超越大乘修为,不算一个单独的境界。 一般掌门都是大乘期修为,合体、渡劫是长老,但本文中修仙世家的设定是偏弱的,没有大乘只有渡劫。 再造丹是用来增加元婴突破出窍时突破机率的丹药。 妖女是水单灵根。 小说+:『52ьしωχ.cοм』 十八 十九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十九 江回雪倒下的那一瞬,兜帽滑落。干扰神识查探的法宝也被连霁手中的玉尺轻易击碎。 连霁看清了她伪装之下的脸,以及额间灼灼半开的红莲,手上的力道微松。 “是你?” 他知道江回雪逃了出来。 因为她逃出来的那一日清晨,凌霄宗开启了护山大阵,将八峰罩在其中,任何人都不得出入。无数弟子惊慌不已,以为有魔界大军突然来袭。说是有魔修闯入,盗走了珍宝阁的秘宝。 储伯鱼雷霆震怒,主峰守卫的弟子都落了个失职的惩罚。 连霁则被罚跪在峰下。 何蕊受不了自己平时仰望的师兄在众目睽睽之下任人轻辱,赶走围观的弟子们,搀着连霁的臂弯试图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师父凭什么罚你?这不公平,魔修入侵又不是你的责任!我去找他!” 然而连霁怎么都不肯起来,气得她跺着脚直流泪。 “你怎么可能跟魔修有勾结?都是师父的错,明明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就是把气撒在你身上!” “阿蕊!”连霁喝住她的胡言乱语,“是我……” 他黯然地闭了闭目,抬首朝峰顶望去。 师父离去前失望而冰冷的眼神犹在眼前,他罚他跪在峰下,却什么也没说。 师父肯定知道了——那一天他去过暗室,发现了他的秘密。 “师兄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师父甚至怀疑他也参与了江翎的计划。 他没有参与,他只是……什么也没做。正如他发现那个秘密时所做的一样。 “我……”连霁想要张口,却觉得空气一下子涌进了嘴里,将他堵得哑口无言。他机械地闭上嘴,木然地摇摇头:“是我的错。” 这些年储伯鱼找遍了整个青苍大陆,他亲眼看见他一点点衰老下去,冷沉的神色渐渐爬上他的鬓角。每隔一段时间,储伯鱼就会一言不发地独自在那间暗室坐上几个月。 但是他始终没找到江回雪。 而现在,她却在自己的灵力囚索之下。 没了灵力护体,雨水很快就将江回雪淋湿。她的鬓发凌乱而湿漉漉地贴在颊边,眉心的红莲狼狈半开,像一朵在雨中引颈受戮的花。 连霁握着囚索的这一头,花上摇摇欲坠的蝶,被他捏住了双翅。仿佛只要他轻轻一捏,手中的人就会化作光点消散。 而他就是那个掌握这个可怜可爱之物生死的人。 只要他松手,手中的蝶就能重获自由。 连霁不禁为这幻觉而恍神。 雨中的幻景和那个在暗室中的背影,和某一年昏黄时,他在门缝中窥见的蝴蝶骨合二为一,展翅欲逝。 在那里,他窥见了自己最尊敬的师父的阴暗面,也窥见了自己的懦弱。 只要他松手,这些都将被……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霁儿。” 连霁回过神来,低头,才发现自己已经收紧了手中的囚索。 于是江回雪又被关回那间暗室。 又是脚上的囚索,和日复一日令人作呕的血。 江回雪并不害怕这对师徒以及他们所带来的回忆,她只是厌恶。 爱情果然是很廉价的东西。 红云可比她恨多了。 不过红云并不知道她当年又一次被抓回去的事中有连霁的功劳,如果知道的话,也就不会这么平淡了。 “徐家一直在向药王谷购入延年益寿的丹药,为了突破大乘的门槛,也时常出入禹渊。听闻徐家主先前在禹渊得到了一件奇物,连霁找上他们,也许就和这样东西有关。” 严徐二家向来同气连枝,倒也说得通。 听了红云的分析,江回雪不置可否。 连霁这次回来,无疑是冲着她来的。本以为他只是借着几位渡劫家主消耗她的实力,但现在看来,这背后应该还有着更大的密谋。 回想起在道法交流大会上一闪而过的气息,江回雪轻哂:“这几百年,他倒是学会了不少手段。” 当年的污水,只在他身上那么轻轻一泼,就将他整个人都泼脏了。 项不佞知道江回雪回了药王谷,然而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人,还是在残魂点拨之下,主动去了红云的洞府。 他现在灵脉尚未恢复,仍是一介毫无灵力的凡人,要去哪里都只能靠双脚行走。平日里御剑转瞬可达的地方,此刻都成了天涯海角。 纯靠他脚下的速度,一日也未必走得到目的地。 红云一直注意着他的动态,神识早就察觉他在药王谷中艰难前行,只是默不作声,让他在谷里走个够。 江回雪发现项不佞的时候,含笑睇了不动声色的红云一眼。 他也就是现在做点表面功夫罢了,她可没忘了当年他怒火中烧、拔剑相向的场景呢。 江回雪也不说破他的这点心机,又让项不佞走了半个时辰,才抬抬手,折迭了空间凭空将人拉了过来。 项不佞恍惚了一下,举首四顾,回过神来,眼中就只剩下江回雪一人。他双眼微亮,脸上情不自禁地绽开笑容,几步一并,就抱了上来。 “江江!你没事就好。” 他抱得很紧,江回雪抚了抚他的背,失笑道:“我怎么会有事?” 仿佛感受到项不佞动作之下隐伏的不安,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也不会。” 听到这短短的一句话,项不佞内心深埋的波澜竟然就被抚平了。 这些天一直紧绷着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松懈下来,离开温软的怀抱之前,项不佞还趁机偷了个香,当着红云的面。 他得意地挑起眉,余光瞥去,果然看见他蹙起的眉头。 低头撞上江回雪似笑非笑的眼神,知道小动作被发现了,项不佞竟然有些心虚,不太自在地转移话题。 “对了,我有事跟你说,是关于那个幕后人的。” 说起来项不佞才是第一个发现紫鱼衣的人。 他一个刚刚突破金丹的小修士,能够先在场那么多渡劫甚至大乘一步发现紫鱼衣的存在,肯定是倚仗了某件特殊的法宝。 江回雪没有逼问他的打算。修士多多少少有点自己的底牌,她养的宠物也不例外。 “哦,你有什么发现?” 项不佞把从残魂那得知的消息都说了出来,只隐瞒了残魂的存在。 然而江回雪和红云都是一副早有所闻的模样。 “你们都知道了?” 江回雪揉揉他的后颈,安慰失落的小狗。 自从上任魔皇谢涒飞升之后,江回雪就没探听过魔域的动态。 连霁当了新一任炎城城主,还成了魔域的重紫魔君,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红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不过这不妨碍他看凑到江回雪身边的项不佞不满。 他按下心中的躁动,克制地移开眼。 “那名严家弟子关于连霁的记忆应该是被封印了,搜魂术也没搜出更多的东西来。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我会亲自去看看。”江回雪听到“封印”二字,眼中微冷。 一听就知道又是凌霄宗的秘法,连霁真不愧是他的高徒,连手段都一模一样。 项不佞插不进话,听着他们的谈话,不知为何忐忑起来。 “是哪个严家弟子?”他问出来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也是白问,江回雪和红云怎么会注意到小弟子的身份。 项不佞并不期待能得到回答,然而红云却慢斯条理地说出了让他大脑嗡嗡作响的话。 “项家主的信里说了,那名弟子叫严英鸿。好像是你的朋友?” ———— 免费精彩在线:ρо①㈧c℃.cом(po18) 十九 二十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二十 昏暗的地牢中,严英鸿浑身脏污地蜷成一团,瑟缩在发黄的墙角。 项不佞看见他那总是嫉恶如仇、正气凛然的脸上蒙着一层不知世事的茫然,瞳孔瞪得很大,像是在夜里受惊的猫。 “严二。” 项不佞忍不住上前一步,严英鸿就被他的动作吓得直往后缩,后脑抵在墙角线上,头发上沾着茅草,随着他疯狂摇头的动作掉了满身。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要变成疯子!” “不要抓我!” “离开!妖女!”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半张脸蹭进臂肘里,直愣愣地盯着地面。 “对,妖女,都是妖女……” 项不佞怔怔地立在原地,心底漫上一股无由的恨意。 但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恨谁,恨项家主把严英鸿弄成这副模样,还是恨严徐几家贪心不足蛇吞象,又或是恨背后的连霁? 明明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道法交流大会,然而这之后,他废了修为,严英鸿变成了疯子。 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项不佞一定要来,江回雪也就让他来了。 失去一个朋友的感觉并不好受,她抚摸着他微微颤抖的脊背,劝抚道:“你先回去,嗯?” 项不佞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攥住伸来的手,兀自怔了一会儿,转过头盯着她的双眼。 “解开封印的话,他会怎么样?” “不会更好,”江回雪觑着他的神色,斟酌着语气答道,“也可能更糟糕。” 搜魂术对神魂造成的损伤几乎是不可修复的,更糟糕会有多糟糕? “可不可以不……”项不佞下意识就想阻止她接下来的行动,然而江回雪望来的眼神倏然冻住了他的话语。 那是一种奇怪的眼神,好似在疑惑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请求。 江回雪轻轻地刮了下他的脸,微笑着从他的掌中将手抽回。 “你先回去。” 她只是通知,而不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项不佞如梦初醒,随即意识到这关乎江回雪的安危,他无权置喙,也不应该置喙。 可是…… “死,都死了,死了,不!走,都走……” 严英鸿的呼喊忽高忽低,在项不佞心中激起阵阵波澜。 他盯着江回雪不容更改的眼神,心一点点冷下去,好似有绵密的针扎在心上。 他分不清这刺痛是来自疯了的严英鸿,还是江回雪的眼神。 严英鸿还在牢中疯言疯语:“妖女……离开!” 项不佞不敢回头,别开脸,视线落在空荡荡的地面。他捏了捏拳,牙后根都在发颤,克制住自己,低声说了一句:“我先出去。”没等江回雪回答,便将地牢中的呼喊和目光都抛在身后,生怕被追上来一般,脚步踉跄着逃开了。 江回雪眉头略蹙,只是视线一转,看到牢中的严英鸿,便无暇顾及他那点小情绪了。 刚刚还惶惑不安的牢中人此刻却痴呆儿般地笑了起来,涎水长长的嗒了一地。 果真是疯了。 江回雪收回打量的目光,向项家主问道:“你们在哪捉到他的?” 项时领了二人进地牢后便像个隐形人一般候在一旁,江回雪和项不佞说话时也没有出声,此刻听江回雪发问, “在蠡止山附近的一个城镇中,由符召长老抓获。”她犹豫半晌,还是在后面补上一句,“不过发现他的人是项不佞的弟弟,项歧。前辈曾见过的。” 江回雪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方才查探了下严英鸿的识海,果然看见了凌霄宗的封印。储伯鱼独创的封印手法,只传给了他的两个徒弟。 自从连霁也步上了他师父的后尘,继而堕魔之后,师妹何蕊便成了整个修仙界关注的对象,叁百年前更是被凌霄宗的长老们发配去溟海镇守东涡之眼。 所以这个封印基本可以确定是连霁下的。 江回雪让项时打开牢门,走到了严英鸿的身前。 “妖女……都走了……” 明明本尊就站在他的身前,严英鸿却视若无睹地呢喃着毫无逻辑的话语。 她抬起手,按上他的眉心。 见江回雪就要动手,项时自觉地退出了地牢。 江回雪闭上眼,在严英鸿已经残破的识海中找到连霁的封印。 受外来灵力激发,由魔气组成的封印纹样闪烁着暗光,从识海深处浮现出来。 这个封印江回雪曾在自己的识海中破解过,却还是第一次帮别人解。 她循着魔气的痕迹在阵中找到一个又一个节点,打开尘封的记忆。 在驶回九原的飞舟上,严英鸿刚完成家族发布的一个除魔任务。 月余前魔修不仅屠灭了严家派出的一支巡魔队,还夺走了珍宝库中的一颗珍贵丹药。严家发布了发布了家族任务,誓必要将这名魔修枭首。 这本不是严英鸿这种修为的弟子可以完成的任务,然而这名魔修近日正好流窜至南海,且不知为何重伤濒死。 严英鸿在他藏身之处潜伏良久,伺机将他击毙,并准备将魔修的储物袋送回家族。 在飞舟上,项不佞和妖女的传闻就传进了严英鸿的耳中。 他和项歧发完通讯,基本确定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心情愈发糟糕,直至夜半仍未睡着,也无法专门修炼,索性出了房门,在甲板上闲逛。 夜半时分,冷月高悬,大家多待在自己的房间内。 然而令严英鸿惊讶的是,甲板上竟然已经有一个人在了。 那人一身朴素的白衣玉笄,站在船舷边,仰首伫望,似是在赏月。 “我有许多年不曾看过飞舟上的夜景了。” 严英鸿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但是甲板上只有他们两人。 他拱了拱手:“道友是去参观九原的道法交流大会的吗?” 那人侧过身来,严英鸿注意到他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罕见的紫晶戒指,上镂着妖冶风流的美人消夏图,和他通身气质格格不入。 青年微微笑道:“不,我是去参会的。” 江回雪猛地睁开眼。 她认识那枚戒指,那是她送给师兄寿沛的元婴贺礼,炼制时还忘了他的尺寸,最后的成品小了,只能勉强塞进小指中。 寿沛从一堆中挑出这枚大小不合的风骚戒指,慢悠悠地套进小指中,勾着眼瞧她,开玩笑道:“怎么办?好像被你套牢了。” “是吗,你让我看看,套牢了上面的还是下面的?”江回雪指尖点着他半敞的胸襟,一路向下滑去。 “你想套牢哪个?”寿沛俯身过来,凑在江回雪耳边热气轻吐,被江回雪一指抵开。 她收回作乱的手,轻轻淡淡地瞥了师兄一眼。 “哪,个,都不想。” 被平白戏耍一遭,寿沛做作地叹息一声,身子向后仰倒,长发滑至肩头,撑着头道:“师妹的贺礼随便些也就罢了,竟连一个吻也没有,真是伤了师兄的心。” 话虽如此,那枚随便的戒指他却再也没取下来过。 寿沛不是在迷雾谷吗? 那枚戒指怎么会在连霁的手上? 迷雾谷是十万大山深处一个封闭的天险之地,里面藏着无数难以确知的风险和机遇。进去的人无论修为多高皆可能命丧于此,然而另一方面,即使是练气期也可能一跃而至大乘。有些停滞不前的人便会去迷雾谷寻找突破的契机。 进入迷雾谷并不容易,除了误打误撞找到进去的路,便只能用千年不一遇的青磷石作为路引开启入口。 “徐家在禹渊得到的东西是什么?”项时等在地牢外,见江回雪出来,劈头就是一个问题。 项时眼神微闪,不知道她是怎么猜到自己知道的。 项时的确有关注这件事。 谁不想更进一步呢? 不过既然没在严徐几家的驻地找到这件东西,倒也不用藏着掖着。 “是青磷石,迷雾谷的路引。” 江回雪神色一冷。 连霁是回来报仇的。然而他的目标不止她一人,还有合欢宗和药王谷。 “这段时间约束族中子弟不要出门,如有异常发现的话就给我纸鸢传讯。”说罢人就不见了。 项时心中一跳。 她走进地牢再看,原本蹲在角落的严英鸿已经变成了一副空荡荡的皮囊如土委地。 她知道项家已经卷进了一盘巨大的棋局中,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项时重新评估了项不佞在江回雪心中的地位。不只一个玩物,但也仅止于此了。他不会是项家可以倚赖的定心石。 江回雪行事无所拘忌,却不吝啬投桃报李。 而这次博弈中,项家能够提供的帮助,或者说,九原本身的实力,便是最好的投诚礼。 ———— 免费精彩在线:ρо①㈧c℃.cом(po18) 二十 二十一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二十一 项不佞出了地牢,闷头往前冲,过路和他打招呼的人一概都看不见,直到撞到树干上,才一个趔趄退了几步。 他能够对实力差距极大的情敌亮出的唯一爪牙无非是江回雪的偏爱,可这一点信心的根基也开始动摇。 那个眼神太陌生了。仿佛被一个陌生人热切地招呼,映照得他好似一个一厢情愿的小丑。 脔宠。 不会的。 愧疚和怀疑的双重煎炙令项不佞心乱如麻。 胸口的玉佩阵阵发烫,残魂的声音传入他的脑海。 “为妖女捧出一颗真心,还真是年少轻狂不知事啊。妖女是不会动情的,我劝你还是早早收心吧。” 被撞破此刻的狼狈,项不佞一把将玉佩从衣领中扯出。他听不得有人用奚落的语气否认他和江回雪之间的感情。 “你凭什么这样说?她当然爱我!她为我受伤而动怒,为我寻找恢复灵脉的灵药,我们亲密无间毫不设防。” “这样想的可不止你一个。”残魂毫不留情地给他泼冷水,“江回雪对人一贯如此,看似多情实则无情。” “你很了解她?” 项不佞甚至有点恼怒,凭什么连一个残魂都声称了解江回雪,而他却如坠云雾。 残魂玩味地笑了一下。 “不敢当,合欢宗的地界上随便一个路人都知道——江回雪二十岁才入道门,却是上任掌门钦定的上善诀传人。” “合欢宗以双修入道,最忌为情所害。就连创立这门功法的合欢宗祖师也败在情之一字上,心魔缠生。然而江回雪天生情丝断绝,尝遍人间情欲滋味,却仍是一副冰心冷肠。” “若不是被合欢宗提前抢去,她合该入星机阁修无情道。” 江回雪无心无情,这一点红云和寿沛都知道。 也许正因不能体会,她将爱意当作新奇的玩具,在手中随意把玩。 诱惑不懂情爱的少年,抛弃老于情场的高手,以爱意的红线牵引傀儡们的动作,上演一出又一出旷世奇恋。 但无论多么情意绵绵,终究只是扮演罢了。 一旦她对这种游戏失去了新鲜感,哪怕你将尊严跪在膝下,攥着她的裙角,向她企求一星半点的爱意,她也只会厌烦地将你甩开。 红云为此恼过,甚至闹过,却险些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所以寿沛从不试探。 他亲自为她送来男人,亲手教她床上把戏,亲眼看她和别人欢好,在榻边貌似潇洒地酌一杯苦酒。 江回雪自入门起就由他来教导,千年的情谊建立起的信任比起转头厌倦的情爱关系更为牢不可破。 他至少永远是她的师兄。 江回雪进入迷雾谷的时候,恰巧撞见一对正在孵蛋的毕方,被误认为意图不轨的外来者。 江回雪躲过了雄鸟的攻击,没有贸然动手。 十万大山的妖兽金丹期便能化形,这对毕方的修为都已至合体境,却仍旧保持着禽兽的形态和灵智,真是奇怪。 她从蛇族拿走了最后一块青磷石,打开了前往迷雾谷的路径。 临走之前,花白卉反复叮嘱,不要接近中心区域,却不肯说清里面到底有什么。 江回雪站在迷雾谷边缘,望着眼前茫茫的大雾。即使这么远,也能感受到远方传来的威压。那应该就是花白卉反复提醒她躲开的东西。 江回雪查看了识海的魂契。 如果结下魂契的一方死了,会通过神魂感应让另一方知晓。 但她识海中始终没有传来一丝波动。 魂契并不能神魂联系,只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偶尔会感知到一些若有似无的联系,就像上次一样。 直觉告诉江回雪,寿沛就在威压所在的中心区域。 迷雾谷之所以被叫做迷雾谷,就是因为常年大雾被谷,浓雾不仅阻隔了视线,十步之外不能视物,神识钻入其中也如泥牛入海,不闻声息。 江回雪没来过迷雾谷,外界的相关信息也少之又少,摸不清深浅,不敢妄自托大,向着威压传来的方向谨慎地前行。 一路上她碰见了许多外界难见的禽鸟,重明、鬼车、尚付、灌灌……这些禽鸟的修为也随着前进而逐渐升高,最后甚至出现了大乘期的妖兽。 威压越来越强烈,脚下冒出了灼热的地火,前方的烟雾更浓了,几乎实质化成了一颗又一颗豆大的尘埃。数不清的灰烬漂浮在空中,遮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昼夜之分。 又行了一段距离,炙烤着江回雪的灼热感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天雪地般的寒凉。 脚下是龟裂的红褐色土地,周遭一片荒芜,声音一冒出来就被无边的死寂吞灭了。再往前踏一步,就会踏入禁忌之地。 站在边缘上,江回雪有种强烈的直觉,寿沛就在其中。 但是这里也极危险。 摇情剑传来声音的时候,她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剑灵。 “融沧,你控制着摇情剑进去看看,不要贸然出来。” “好,主人。” 融沧过了很久才回来,他带回了凤凰尚未燃的残羽。 不出江回雪所料,这里果然是凤凰涅槃失败的殒落之地。 上古神兽,凤凰啊。 江回雪饶有兴致地把玩着融沧带回来的凤凰残羽。 她早该来迷雾谷了。 真有意思。 若不是因为要救寿沛,她或许会在迷雾谷中探索探索。 “发现师兄的痕迹了吗?” 融沧点点头。 “他在凤巢的东北角,被一件天级法宝护住了,没有生命危险。” 凤巢没有外面的高阶妖兽,这里真正的危险来自于凤凰涅槃时遗留的涅槃之火以及法则之力,一个不小心,即使是大乘修士也会被烧成灰烬。 寿沛闯入凤巢时不慎触及了此地的法则之力。 江回雪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浑身焦黑了,只剩下一口气。 水灵根在凤凰巢穴本来就受排斥,江回雪带着这样的寿沛更是难以出去。索性待在寿沛藏身的天级法宝里,往他嘴里塞了一把丹药,坐在一旁等着他醒来。 寿沛虽然重伤昏迷,但也算因祸得福,亲身感受了涅槃之火的法则之力,如果这一次他能够熬过来,应该就可以突破大乘了。 他一直都不愿被她这个师妹甩在身后。 一双丹凤眼被灼烧得看不出原先的轮廓,整个人犹如一块崎岖的焦炭,别说风流,就连血流都已经没有了。 她这个师兄,平常就是稍微粗糙点都不愿见人。眼下这副最狼狈的模样,肯定是不想她看到的。 不过现下他也无能为力了。 江回雪对他的心思不是一无所知,只是他不说,她也就不去戳破。 她无法理解他的痛苦和渴求,他们互相了解,互相扶持,互为彼此坚实的后盾。 他们可以做师兄妹,可以做双修对象,情人间的一切需求在他们的关系中都可以得到满足。 她不爱他,却在意他。 “爱情究竟是什么,一对一的贞操锁吗?” 当年初入合欢宗,寿沛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这个。 寿沛听了她的疑问,诧异了一下,随即笑得花枝乱颤:“师妹可真有意思,不愧是我合欢宗人。” “爱情啊,什么都是,独独不是爱情本身。世人眼里光见到禽鸟走兽发情,却不知人也发情。只有情欲才是实实在在的,让人快乐的东西。” ———— 免费精彩在线:ρо①㈧c℃.cом(po18) 二十一 二十二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二十二 寿沛勉力睁开眼,便看见守在一旁的江回雪。 他以为自己又困在了心魔中,伸手摸上江回雪的脸庞,下意识调笑道:“怎么又是你?难道我真的过不去吗?” 白玉无暇的脸上被抹出一道焦黑的痕迹,江回雪嫌弃地拍开那只手,指尖凝水擦掉了脸上的污渍。 “师兄什么时候这么糊涂了?” 寿沛忍不住微怔,看着江回雪的动作,又看了看指尖。 指腹上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他回想起昏迷之前的场景,终于反应过来,他被连霁袭击了,江回雪是来救他的。 寿沛打量起自己的状态,抑制不住地蹙起了眉头。 他难以忍受自己像人干一样,想要恢复以前的模样。 修士的外貌只要不是受到特殊的伤害,都可以在灵力滋养下完好如初。 然而这一身的伤痕都是法则之力的作用,无法复原。 无论寿沛怎么努力,黑色的炭痕都没有半分改变,他颇有些自我厌弃地别开眼。 寿沛长叹一声,既然外在形象已经毁了,他也懒得再注意风度,索性一个仰倒躺在地上,内心深处却隐隐地松了口气。 “师妹不远千里来送温暖,师兄真是感动。不过我这副样子,怕是勾不了师妹的魂了。” 见寿沛这副模样还能调侃,江回雪便不担心他的状态了。 “你还是留着这身煤炭去勾女修们的魂吧。”她笑了一下,想起那枚落在连霁手中的戒指,又嫌弃道,“你怎么会被连霁逼到这个境地?” 储伯鱼囚禁江回雪这一事做得悄无声息。 毕竟他们之前就是情人的关系,江回雪有时外出游历,百年不回宗门也是常有的事情。 然而储伯鱼一登门,寿沛就明白这一次江回雪的失踪非同寻常。 他将所有的怒火压在心底,没有冒然和储伯鱼起冲突。 寿沛知道,他一定会去找江回雪,也一定在江回雪身上留下了线索。只要从储伯鱼入手,先他一步掌握师妹的行踪,就能将师妹找回来。 但是储伯鱼很谨慎。 凌霄宗像铁桶一样,寿沛安插的几个线人,都没能传出消息。 直到正气盟联合六宗讨论应对魔域入侵对策的大会上,储伯鱼接到一个消息后,身上涌现出阵阵黑气,颌下魔纹蔓延,直接当着五宗掌门和正气盟长老的面堕入魔道。 原来江回雪不知何时又被他抓了回去,现在逃了出来,不知踪迹。 凌霄宗因为宗主堕魔,普通弟子惶惶不安,长老峰主们为了宗主之位斗得不可开交。 正气盟派人去凌霄宗搜查储伯鱼私通魔域的线索,连霁祭出玉尺拦在他们身前。 “你们不能进去。” “连小友,储伯鱼堕入魔道,你也想像你师父一样,站到修真界的对面吗?” 凌霄宗的长老出面,最终同意了搜查,将连霁关了起来。 那间囚禁了江回雪上百年的暗室被公之于众。 鲛纱微掩寒玉床,玄锁紧掣双足腕。 好一个金屋藏娇,好一个铜雀春深! 寿沛正要融掉床角锁链的时候,却在上面嗅出了血的味道。 不是江回雪的血,那应该是储伯鱼的。 熟谙各种阴邪手段的寿沛一下便猜到了这个贱人的卑劣企图。 情蛊,他妄图给江回雪种下情蛊! 寿沛从未觉得自己有这么疯狂过,怒火上涌,几乎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师妹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正道盟的人已经走了,寿沛却迟迟留在这里。 连霁站在屋外,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个问题问住了,没有回答。 寿沛回过头,看见他僵硬的身体,摩挲着手中冰冷的玄铁链,笑了一下。 “看来你也知道她在这里啊。” 储伯鱼突破了十余个大乘修士的围捕远逃而去,他目前还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 而且寿沛也相信,师妹想要亲手解决贱人。 那么这个帮凶,就由他来吧。 没过多久,就有人看见连霁偷偷猎杀凌霄宗附近的散修,将尸体收入储物袋中。 正气盟从连霁的洞府中搜出作为培养皿的修士尸体,请来了飞云镜,映照出这些人死前一刻的场景。镜中的凶手无一不是连霁。 门内弟子瑟瑟,交头接耳,目露惊恐,“那不是王闰吗?他几个月前去执行任务,死在魔修手中。怎么会在师兄……” “什么‘师兄’,明明是魔修!” 千夫所指,无病而死。 众弟子都下意识避散开来,生怕站在中心的连霁突然发难,他周身很快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何蕊已经因为师父的事情而备受冲击,形销骨立,此刻颤抖着嘴唇,眼中噙着泪水,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视线却无法从镜中的身影上移开。猝不及防与连霁望来的目光对上,身子不自觉就向后退了半步。 连霁逃过了正气盟的追捕,和前任凌霄宗宗主储伯鱼一齐登上了各大修仙城池的通缉榜。 宗主一脉,满门魔修。 凌霄宗也成了修真界最大的笑话,被排挤出六宗行列,褫夺了门下弟子参与六宗联赛的资格。 寿沛所做的事情和凌霄宗的败落相比微不足道,他不过利用了人心,在道魔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稍稍推了那么一把。 如果没有储伯鱼堕魔在先,凌霄宗怎么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 可惜的是,储伯鱼不仅堕了魔,甚至弑逆上位,成了新一任魔皇。尽管道魔大战最后没有爆发,修真界也容不得这个魔皇弟子的存在。 不过连霁肯定对他印象深刻,一回来就来找他报仇了。 让连霁逃掉了,寿沛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只是在迷雾谷看到他时还是惊了一下。 多年不见,连霁竟然已经突破了大乘。 在一般的打斗中,同级的魔修往往碾压同级的修士,不仅仅因为魔气对灵气的侵袭效果,也因为魔修脚下往往踏着难以估计的尸山血海。 不同于修士化天地灵气为己用,魔修只有猎杀吞噬同类,吸食他们的魔气,才能够进阶。养蛊一般的修炼路径练就了魔修们灭绝人性的凶残,以及层出不穷的阴毒手段。 一名大乘期的魔修,恐怖可想而知。 连霁闯入迷雾谷的时候,群鸦喧躁,遮天蔽日的黑色阴影甚至将浓雾都包裹在内。 呀—— 呀—— 呀呀—— 阴影向前移动,死水般凝滞的迷雾谷竟然刮起了风。 尽管这风极其微小,却也已经吹动了寿沛的发梢。 雾里踏出半只不染尘埃的白靴,连霁不知用什么方法遮去了脸上的魔纹,紫眸白衣站在群鸦之下,好似当年,只是眼神不一样了。 他一抬手,身后的黑云便扇起了狂风。 “呀——” 不是寻常的乌鸦叫声,粗哑而高亢的声波一下子震碎了寿沛的五脏六腑。 寿沛被掀倒在地,猛地吐出一口血。 只是一个照面,他就败了,连霁甚至还未祭出他的法宝。 寿沛在迷雾谷待了几十年,也摸到了一点关窍。借着对迷雾谷的熟悉和偶然间得到的一件天级法宝,他还是与连霁周旋了数月,直到前段时间,才山穷水尽,躲入了威压所在的区域。 那枚戒指大概就是周旋时被连霁得到的。 刚醒来时短暂的惊喜消退,寿沛就注意到江回雪此行的危险。 “我知道师妹救我心切,但你就不怕这是一个陷阱?” “合欢宗和药王谷都开启了宗门阵法,而且还有宗主和众长老坐镇。就算红有道真的殒落了,他也肯定为红云留下了后手。你在迷雾谷,只有一人。如果出了事,神仙也难救你。” 江回雪走之前给药王谷和合欢宗都发了消息,让他们警惕魔修的来袭。红云虽不同意她独自来迷雾谷,却也不能抛下药王谷。 “至于陷阱,师兄毕竟是师兄,做师妹的,怎么能弃师兄于危难而不顾呢?” 这番话明明处处都在权衡利弊,就连漂亮话也都只落在了师兄师妹上,却说得寿沛手指微松。 这些年来,哪怕他嘴上说得再潇洒,不在乎江回雪的没心没肺,但停滞不前的境界却明明白白地将他的纠结痛苦表现出来。 只要一点点就好,只要她爱他一点。 心魔中无数倾吐爱意的江回雪将他困在原地,令他怎么也过不去大乘的门槛。 但现在,他忽然能够坦然面对江回雪的不爱了。 纵然江回雪没有心,但她的那为数不多的在意,其实早就给了他了。哪怕只是以师兄妹的身份。 寿沛的境界松动,江回雪比他还先一步感知到。 “外面有太多不怀好意的人了,你就在这里突破吧,我为你护法。” ———— 为什么我每次都在给连霁开大??? 修改了十四章连霁被逐出师门的时间 二十二 二十三 ρǒ壹8cǒ.cǒм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二十三 ρǒ壹8cǒ.cǒм 天雷已经持续了月余。 笼罩大地的浓雾散去,露出迷雾谷原本的面貌。中心区域凹陷成一片圆形的谷地,火焰高山拔地而起,吞吐着烈烈火舌,将半片天空舔舐成扭曲变幻的红。 灼热的高温之上,漫天的蓝紫色光柱看得人眼花缭乱,根本辨不出其中正在渡劫的身影。 火场边缘的地面隐隐露出焦黑的痕迹,栖息于此地的禽鸟妖兽大都奔逃到了远方。 江回雪早已退出了中心区域,在雷劫的范围之外为寿沛掠阵护法。 寿沛本就是火灵根,又是藉涅槃之火提前触摸到大乘的法则之力。因而渡劫时,不仅要经受九死一生的天雷,还引动了凤巢遗留的涅槃之火。 不过,经历一遍凤凰涅槃的过程于寿沛而言并不是坏事。 早年师兄妹两人树敌不少,被仇敌追杀时,为了突出重围,寿沛强行从筑基后期突破至金丹,留下了隐弊。以至于从分神起,寿沛的修炼之路便步履维艰。 涅槃之火能为他去除积弊,重铸灵体,以完全的新生再度踏上修仙路。dǎпмèǐ.ǐп℉ǒ(danmei.info) 师兄在连霁的追击下兀然闯入凤巢,也不过是伤到了表皮,江回雪并不担心他会丧命于雷劫和涅槃之火的双重考验。 在一旁护法的这些时日里,她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按兵不动的连霁身上。 迷雾谷中无法与外界通信,纸鸢飞不进来。 江回雪分别在药王谷和合欢宗留了一具分身,以应对突发的袭击。 她当年手刃储伯鱼之后并不是没有找过连霁。得知连霁成了魔修后,谢涒便一直帮她留意魔域中的堕魔者行踪。 然而他藏得很深,半点消息也没传出来。 谢涒飞升之后,魔域乱成一锅粥,江回雪也再懒得关注魔域。 直到这次,连霁主动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寿沛来迷雾谷寻找突破契机一事,掌门与她都是知情人。如果寿沛的魂灯灭了,她们也只会以为是寿沛渡劫失败,或在迷雾谷中一时不慎丢了性命。 那日袭击江回雪的紫鱼衣也是连霁借修仙世家之手而做的。 虽说一见面,江回雪就嘲笑寿沛被连霁逼得狼狈不堪。但她也曾败于连霁之手,清楚他的实力。 连霁当年就是凌霄宗首徒,风天灵根的资质修炼速度一日千里,他堕入魔道之后只会更快。 连霁应该比她还要更早突破大乘。 然而,以他的实力,却如此处心机虑,小心行事,一定另有图谋。 项家地牢中那个搜完魂就委顿一地的皮囊,很难不让江回雪联想到炎城城主巫辛的秘法。 连霁引来她迷雾谷,到底有何用意? 青磷石只有在蛇族所在的万虚洞才有出产。蛇族拥有迷雾谷的路引,但对迷雾谷避之不及,族中基本没有人会用得上,便悄悄在禹渊的黑市出手。 近千年来,万虚洞中也就发现了这么两块青磷石。 每块青磷石只能进入一次迷雾谷,连霁没有机会再进来了。 如果是要把她引开,对合欢宗和药王谷出手的话…… 江回雪说到底不过刚晋升大乘百年不到,合欢宗和药王谷中都还有数位大乘长老,掌门更是大乘后期。 单独将她引开,有什么作用?难道她会破坏他的计划? 江回雪正思索着,耳边的天雷轰鸣声停了下来。 劫云消散,谷中的涅槃之火还在燃烧不止,但已经不复之前的势头,削山为海,静静地舒卷着火梢。 应该是突破完了。 江回雪起身远望,一人高的火海中有道身影缓步徐行,沿途的火焰云卷而去,没入他微抬的掌中,消失不见。 那人恢复了先前的风流姿态,人还在火海中,注意到她看来的目光,远远地便勾着狐狸眼朝她骚包地眨了眨。 江回雪辨认出他的口型——师妹,想要礼物吗? 火海已枯,露出大片的焦黑土地。 寿沛走至近前,捏灭掌中燃着的一缕红紫色的火苗。 “礼物该是我送你才对,”江回雪说着不由笑了起来,接着好奇道,“你在凤巢里得到了什么?” 她正想打趣“总不会是凤凰蛋吧”,就看见师兄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枚婴儿大小的彩纹蛋。 还真的是?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万年,这枚凤凰蛋的灵性原本都已经流失殆尽,变成了一块块平平无奇的岩石,然而它却在刚刚涅槃之火中重获了灵性。说不定能孵出小凤凰来呢。” 凤凰。 这种神兽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上古时代,尽管江回雪猜测迷雾谷是凤凰涅槃失败的巢穴,却也不敢想能豢养一只凤凰当作灵宠。 寿沛举着凤凰蛋在江回雪眼前转了一圈,特意避开了她心痒难耐摸过来的手,暗示般地点了点自己的左胸。 “师妹想用什么来换?一般的东西,师兄可瞧不上眼。” “一件地阶法宝。”江回雪只当自己没看懂。 “一件地阶法宝可抵不上一只凤凰。” “这是一颗蛋,可不是凤凰。”江回雪纠正道,“能不能孵出来都不一定呢。” 寿沛也没想过一颗凤凰蛋就能让她生出心来,因而只是看着江回雪饶有兴致地摆弄这颗蛋,便问起了连霁袭击的细节。 他突破之前还没来得及细问。 “紫鱼衣?” 寿沛当年既然能用这样东西陷害连霁,对这种魔物有一定了解。 紫鱼衣这种魔物很奇怪,准确来说,它并不是魔物,不符合魔物的一切特征,以灵气构成身躯,以灵气为食。 在第一个用修士作紫鱼衣的培养皿的人出现之前,紫鱼衣在修真界都还是一种很珍稀的炼器材料。 那名最先将紫鱼衣运用于战斗中的修士是一个奇才,但是对付江回雪,明明还很多其他更直接了当的方法。 连霁因紫鱼衣而被污,肯定恨透了这样魔物,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让他选择紫鱼衣作为攻击手段? 寿沛一时半会想不到,当年翻阅这些书的时候他只是粗浅地了解了一下,没有系统地研究过。 寿沛决定回合欢宗的藏书阁翻翻,也许会有发现。 然而两人一出谷,便被困在了重重阵法中。 ———— 免费精彩在线:ρо①㈧c℃.cом(po18) 二十三 ρǒ壹8cǒ.cǒм 二十四 ρǒ壹8cǒ.cǒм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二十四 ρǒ壹8cǒ.cǒм 觥筹交错的道侣大典上,江翎站在她面前,干攥着酒杯,半天却也没说出一句祝福之语。 旁人看了江翎发红的眼眶,不由得打趣:“江翎你这么大了还舍不得师父啊。” 江翎蓦地低下头,抬手遮住双眼,声音像是咽下了一整颗苦胆,颤颤不止。 “我只是在想,树下酿的酒,没机会和师父一起喝了……” 江回雪一剑斩断眼前的幻象。 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小徒弟早就死在了凌霄宗的暗室中,魂飞魄散,就连九转还魂丹也救不回他的性命。 那个编织幻境的人见她毫不犹豫地对“江翎”出手,轻咦了一声,被江回雪抓住破绽,一剑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斩去。 幻境在迭起的剑气波浪中片片解体,周围环境刹那变幻,显露出真实的模样。 还是在十万大山。 藏在暗处之人被这道剑气逼了出来,身后的白色狐尾蓬松摇曳,此时却被削去了一片皮毛。 狐妖捧住自己秃了一片的尾巴,恼怒地抬头,妖冶的脸上魔纹蔓延。dǎпмèǐ.ǐп℉ǒ(danmei.info) 正是魔域罗城城主,魅合香。 江回雪最讨厌有人窥探她的记忆。 若是平时,她见了如此合心意的白狐,只怕是会捉来当作灵宠。然而此时眼眸中却是一片冷怒。 魅合香对上江回雪的眼神,心中警铃陡作,下意识瞬离原来的位置。 转头便见她原先站立的那块巨石被剑气搅碎成尘埃。 “真不愧是能够杀了储伯鱼的人物呢。” “可真是棘手啊。” 她放下狐尾,故作惆怅地叹息一声,随即娇笑起来,一双眸泛着水波望来,红唇轻吐,吹出一口气,便消失在四起的迷烟中。 江回雪自出谷起便被阵法与寿沛分了开来。 此时独自在迷烟中,八方不辨。只能感知到脚下的阵法不断转换着空间位置。 魅合香正面对敌大抵不敌江回雪,然而她最擅长的迷幻魅惑之术配合这个空间转换的阵法,用来拖延再合适不过。 魔域各大城主勾心斗角,争权夺利,都想着怎么趁机杀了对方壮大自己的实力。 连霁竟然能让她答应合作,来拖延自己。 连霁此次回来,不是单打独斗。 思及魔城中数以万计的魔修和数不清的魔物,江回雪仿佛看到了生灵涂炭的一幕。 她没有时间在这里和魅合香周旋了。 “融沧。” 剑灵通晓她的心意,主动操控着摇情剑,将源源不断扑咬上来的幻兽一律拦下。 江回雪祭出八方镇,悬浮在半空的小塔金光熠熠。 咔啦啦—— 塔顶的八角屋檐伸出无形的锁链,将不停变化的空间锁在原地。 虚空中传来一声又一声“嘭”的爆炸声,江回雪身前的空间隐隐裂开一道缝隙,其中火光闪烁。 又是一声“嘭”,烟雾炸开,面前的幻境倒塌了一块,露出对面寿沛的身影。 寿沛抬眼而笑。 “终于见到真的师妹了。” 在两人合作之下,魅合香很快就无处躲藏。 她舔了舔唇角,扫过满地狼籍,轻嗤一声。 “不认真点还真不行呢。”便化作了狐狸原型,身后雪白的九尾迎风摇曳,随着一个猛扑的动作向江回雪袭来。 狐狸后足上系着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铃声之下,阵法似乎加快了运转。 八方镇被到了极限,被拉扯得咯吱作响,塔身上光芒若明若暗。 空间似乎又开始转动。 几个分身同时袭来,一一打散,又一一重聚。 虚虚实实,令人辨不清真假。 寿沛的涅槃之火虽能堪破虚妄,然而在阵法加持之下,还是被狐尾伤到几下。 摇情剑回到江回雪手中,她凌空挥出一剑,霎那间海上万倾涛头压成一线白波闪电,鱼龙蹴空,惊潮浪涌。 铃声戛然而止。 狐妖的本体从虚空中跌落,半载狐尾血淋淋地落在一旁,魅合香砸在岩壁上,猛地吐出一口血。 感受到颈间芒刺般的锋芒,她身躯微微颤了下,然而一低眸,瞥见江回雪脚下出现的空间波动,忍不住勾唇一笑。 “终于起作用了。” “你总说我是臭棋篓子,如今倒是看看你自己。”江回雪弹了一指心不在焉的红云,待他回过神来,撑着下巴欣赏着这一盘棋局,颇有些稀奇,“难得在棋盘上获得点乐趣,看来这项游戏还是蛮有意思的嘛。” 红云盯着那一缕晃荡的发梢,心中无奈,他实在没法像她那样轻松悠闲。 “连霁引你去迷雾谷,必然设了陷阱。”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该担心的是这儿才对。” 江回雪摆了摆手,伸出一指点在那枚被围困的白子上,笑吟吟地看着红云道:“比如你。可要小心了。” 江回雪本尊将计就计去了迷雾谷,只悄悄留了一个分身在这儿。几乎是拿整个药王谷作诱饵,引连霁上勾。 要知道,红云当年可是处处针对凌霄宗,借着储伯鱼的过失,对凌霄宗步步紧逼。作为凌霄宗首徒的连霁可没少被他针对。 红云甚至还想过把连霁抓来逼问江回雪的下落,不过没付诸行动,只是给凌霄宗内的一些弟子下了药,探听凌霄宗的动静。 红云明白她的意思。 连霁已经向寿沛、江回雪都出了手,下一个便轮到他了。 而且经过前两次的失手,这次他一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我也等了他很久了。” 得知寿沛在凌霄宗的举动后,红云就猜到连霁和江回雪的被囚也脱不了干系。只可惜他逃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出手,连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整个药王谷现今都笼罩在护宗大阵中,连一只蚊虫都不能随意进出。 为了防范连霁伪装成弟子身份潜入谷中,谷内所有人均不得踏出护宗大阵半步。 除了要随手配戴检测魔气的灵器外,每五个相熟的人还要组成一个小组互相监督,一旦发现异常便要上报。 在这种状态下,药王谷的氛围异常紧张。 哪怕并不清楚可能要面临的敌人是谁,大家也不敢靠近护宗阵法的边缘。 然而,长老鄢玄道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阵法外。 他瞥了眼身前的青年。 “我会带你进去,将你安排在红云附近,届时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我不会帮你的。” 红云和白欣蔓下令开启护宗大阵时,没有说明具体的原因,只有极少信任的人才知道内情。 鄢玄道不算在内。 他虽不清楚这次的外敌是谁,但看红云整日躲在洞府里严阵以待的架势,便能猜到是冲着他来的。 鄢玄道不用出手。 眼前的青年就会帮他解决碍眼的人。他曾经重伤时来药王谷求药,却被红云拒之门外。若不是鄢玄道救了他一命,只怕早就死在了药王谷外。 他一直想向红云报仇,这次便是绝好的机会。 只要他在红云受伤的时候,趁机致命一击。这个世上,便再也没有那个碍眼的家伙了。 “鄢长老打算怎么瞒过护宗大阵?”青年问。 鄢玄道面不改色。 “你不用多问,我自有安排。进谷后,你先扮作我身边的药童。我会找机会让你自由行动的。” “那多麻烦鄢长老。”青年神色莫名地笑了一下,“我有更简单的办法。而且保证红云认不出来。” 什么办法? 鄢玄道疑惑地看去,便见眼前面前身前站着的人泄了气般迅速空瘪下去,皮囊委地,化作一股黑烟,朝他涌来。 鄢玄道猝不及被黑烟裹住,面部表情惊恐万分,却像是在饰演一出哑剧。 不一会儿,“鄢玄道”平静下来,掀开眼帘,眼中紫光一闪而过。 药童不知道鄢玄道刚刚去了哪,那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药童敢询问的事情。只知道他一回来就屏退了众人,便将自己关在屋内,说是要研制丹方。 “鄢玄道”回到谷中,屏退了药童,便将自己关在屋内。 昏昧的房中,“鄢玄道”站在窗前,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中。他抬了抬臂,一只黑色的鸟落在他小臂上,黑色的喙蹭了蹭他的袖角。 “鄢玄道”爱抚地摸了摸它的翅羽。 “去吧。” 乌鸦应声鼓翅,“呀”地一声,没入黄昏的掩护中,朝护宗大阵飞去。 ———— 免费精彩在线:ρо①㈧c℃.cом(po18) 二十四 ρǒ壹8cǒ.cǒм 二十五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二十五 七宝灵枝的灵气过于浓郁,凡人若是直接服用,只会爆体而亡。红云将它与其他温和的灵药调配在一起,分成数十份,又化在灵泉中稀释。 项不佞要在药泉中泡上九九八十一日,才能完全将药效吸收。 今日已经是药浴的最后一天了。 手脚均被镣铐锁在泉中,项不佞屏目凝息,认真地吸收着药泉中的灵力,感受着体内灵脉从破碎凌乱的状态一点点修复、生长、拓宽。 重塑灵脉的过程十分煎熬,项不佞必须清醒地经受霸道的灵力将断了的灵脉一寸寸钉碎,再强行接续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幸免,这其间的痛苦比紫鱼衣侵入体内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项不佞每天都在经历这样的痛苦,一开始的时候甚至痛得在水中昏厥过去。后来才发现疼痛还不是最难忍的,从骨髓深处钻出的骚痒才是。 如果不是被锁起来,项不佞也许能将骨架上附着的血肉都挠尽。 八十日来,项不佞已经学会了与这种彻骨的痛痒共处。 凡人百年,修士不过弹指。他不能拖后腿,要追上江江。 从地牢出来后之后没多久,项不佞便从残魂处得知严英鸿已经被连霁寄生了。 这个消息犹如一道雷劈散了项不佞的思虑,急忙就要回去,提醒江回雪。 “你以为她看不出来吗?”残魂道。 项不佞不知道江回雪究竟从“严英鸿”处得到了什么讯息,又布下了什么局。自从地牢一别,她便没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家主将他送回药王谷继续治疗。 红云为他调配了重塑灵脉的药,派谷中弟子每日送来,却也没再露过面。 所有人都在为对付连霁而忙碌奔波,只有自己…… 项不佞思绪沉浮,恍惚间似乎听见药泉外传来一阵骚乱。 那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外间的门被猛地撞开,桌椅、药杵、舂桶霹雳乓啷砸了一地。 痛苦的尖叫呻吟,还有皮肉撕咬的声音。 项不佞艰难地睁开眼,辛辣的热气灼得他眼泪直流,看不清结界外发生了什么。 “出什么事了?”他辨别出外面的是每日给他送药的那名弟子。 “魔修闯进了药王谷。”项不佞治疗的时候,残魂早就注意到了谷内的动静,他简单地向项不佞描述了一下外面那名弟子被魔物扑倒在地的场景,便提醒他继续吸收灵药,“还有一炷香的时间。这里有阵法防护,那些低阶魔物进不来,你不用担心。” “怎么会?!”项不佞大惊失色。 灵泉所处的位置位于药王谷腹地,如果魔物都已经闯到了这里,那谷中大部分弟子岂不是…… 他下意识就要起身,出去救人,却被腕上的锁链拉回了神智。 不出意外的话,那名弟子就是来为他解开锁链的。 该死! 残魂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看着项不佞的动作,不解道:“你要半途而废吗?马上你就可以恢复灵脉了。” 项不佞动作粗鲁地拉拽着手腕上的铁锁,但是怎么都开不了,愤愤地砸向水面,水面震起半丈高的浪花。 他闻言反驳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名弟子死在魔物口中。” “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半点灵气也没有的凡人,怎么救他?”残魂点醒他。 项不佞攥紧双拳,一头扎进泉中,针炙般的痛痒瞬间涌上头颅。 然而泉水能够屏蔽外界的感知,却怎么也平复不了内心的愤恨。 他猛地钻出水面。 “不行!” 项不佞忽然对玉佩中的残魂说道:“我知道你是星机阁的符修。你肯定有办法把外面的魔物赶走的吧,哪怕我现在没有灵力。” 残魂的确有办法,不过…… “我凭什么要救外面的蠢货。”他奇怪地拒绝了。 “我可以帮你去找太清泉。你不是想靠太清泉重塑身躯吗?只要我恢复了修为,就可以进去你说的那个地方了。难道你还能找别的人帮你吗?” 见残魂不为所动,项不佞咬牙威胁道:“如果你不出手,我就把你的存在告诉江江和红云。你肯定不想吧。” “而且,我死在这里的话,魔修捡到这块玉佩会做什么?闯进药王谷的人是连霁吧,你想这块玉佩落到连霁手中?” 魔修入侵药王谷如果是连霁的阴谋,那么多死一名弟子,就相当于在为连霁的胜利添砖加瓦。 项不佞就赌他容不得连霁得逞。 呵。 江回雪的无情他没学到,威胁人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但残魂不得不承认,项不佞戳中了他的心思。 他不耐烦地问道:“那个蠢货碰过的东西在哪?” 项不佞松了一口气,他指了指池边的药盒,那是送药弟子早上端来的。 还没来得及问清残魂打算怎么出手,他就神魂一震,察觉到有一个强大的灵魂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项不佞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解开了刚刚怎么也打不开的锁链,游至池边,将药盒托在掌心。 残魂视线冷淡,嫌弃地瞥了眼笨拙的身体,咬破指尖,抹开滴在盒身上的精血,随着手指飞舞的动作,狂草似的符纹显现在木制的平面上,围成一个包围圈。 符成,金光闪烁。 泉外的弟子本已被魔物扑在地上撕咬,无力反抗,绝望之时周身忽然爆发出一圈金光,将魔物震了开来。 送药弟子看着十步之外倒地不起的魔物,慌张地爬起,不敢确认魔物是否死亡,就仓皇地捂着血淋淋的手臂,踉跄向结界跑去。 药王谷中死伤相藉。药田被毁,灵蕊花凋零。护宗大阵也破坏得残损不堪,形同虚设。 丹修不擅战斗。不过因为之前严密的戒备工作,魔物一闯进来,弟子们就已经准备好了各种战斗用的灵药。 魔物们大片地倒下,或是发狂反戈一击,回头撕咬魔修。 但是在源源不断涌入的魔修下,谷中弟子还是死伤甚多。 红有道在闭关前将谷中事务交给了白欣蔓负责。 她一面调度谷中防护,抵挡魔修入侵,一面对上了这次入侵的魁首之一。 白欣蔓神色沉凝地看着眼前的人。 娃娃脸青年看着她的表情,嘴角露出尖尖的虎牙,表情愁怨地叹息道:“师姐看起来不想见到我啊。我可是很想师姐的。” 如果不看他手中险些划过她眉心的红缨枪,这话倒还有点说服力。 树盾拔地而起,格开迎面而来的攻击。白欣蔓操纵着本命灵剑,一剑向娃娃剑刺去,在他脸上划出一道半指长的血痕。 “连霁呢?是他将你们组织起来的吧。你们想要开启道魔大战?” 黑气蠕动着修复了破损的皮肤,娃娃脸看着手上的鲜血,神色冷了下来。 “问他干嘛?见到师弟叙旧,师姐竟然就跟我聊别的男人,可真是扫兴。”他举起手,伸出舌尖舔了舔指腹,斜睨着白欣蔓,忽然勾起一个莫名的笑。 “不过嘛,师姐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 “我们的连城主,还在兴致勃勃地玩游戏呢。” 二十五 二十六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二十六 谷中长老的魂灯接连熄灭,红云赶到现场时,魔修正从结界外蜂拥而入,谷中弟子肢骸枕藉。赵长老和孙长老都倒在纷沓的魔物的脚下,尸首不全。 半空中有一点金光闪烁,裂痕在元神表面上道道蔓延,磅礴的灵力从那一点抑遏将出。 红云从中辨出了郑长老的气息。 他急忙驱动法宝,阻止郑长老的自毁。 然而一色青尚未抵达郑长老所在之所,便被鄢玄道的鸳鸯小剑截在了半途。 一叶两剑僵持之际,金光之上黑喙半张,将郑长老亟待爆发的元神吞了下去。 光芒湮灭,这片空间中弥漫的灵力威压也一扫而空。 红云迅速调转方向,袭向半路杀出的魔物。一色青冲破缠绕而来的魔气,迎面与拦在中间的小剑相撞。 鸳鸯小剑抖动了一下,剑身黯然失色,铿锵落地。 然而那只黑鸦已经扇着翅羽,悠然地落在了竹绿色的衣肩上。 尽管形态已经变幻过了,但红云还是认出来,那是生自冥渊河畔以魂魄为食的摄魂兽。 “鄢玄道?” 红云收回一色青,望向来人。他看着鄢玄道脸上判若两人的神色气度,以及停在他肩上的摄魂兽,摇头道:“不,你是连霁。” “鄢玄道”抚摸着黑绸似的鸦羽,没有否认。 事实上,他从红云现身起便没有着意掩藏过自己的身份。 见老朋友若还扮作旁人,那可太无趣了。 “红少谷主,别来无恙。”连霁语气和善,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浑不像刚刚那个在药王谷大开杀戮的刽子手。 如果红云所料不错的话,郑长老,赵长老,孙长老都成了连霁肩头那只摄魂兽的腹中之食。 他们只知道连霁寄生之后可以使用被寄生者的法器,却不知道被寄生者的魂灯不会熄灭。 鄢玄道素来斤斤计较,然而当这层人皮披在连霁的身上后,却也显出几分道貌岸然来。 即使红云向来和鄢玄道不对付,倒也没料到他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潦倒收场。 红云盯着眼前这具皮囊,手掌翻覆之间,眼角眉梢都凝着寒霜。 “多年不见,连城主真是送了我药王谷好大一份礼。” “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药王谷的丹修多是走的炼药一途,哪怕是战中对敌也往往倚靠各类辅助丹药。像白欣蔓那样辅修剑法的丹修已是少数,然而红云走的却是更为人迹罕至的一条路——以天地为鼎,炉炼万物。 虽然他还未到达这样的境界,但大乘之下,没有人敢忽视这一双毫无杀气的手。 连霁对他的手段很是熟悉,在过去的年月中,他曾多次体验过身处万物炉中的感受。 水火灵气涡流涌动,二人所在的这一小方空间仿佛被割离开来,成为另一个炉炼场。 天地如一双不可抗的巨手,将其中的髓质揉搓、分解,打散它的每一个序列,将其重组为全新的丹药。 “鄢玄道”的身躯在熔炼之下,不或逆转地开始干瘪起皱,像是蜡烛被烧融了,从边缘淌下,堆积起层层迭迭的人皮褶皱,呈现出怪怖的恶心感。 缕缕黑气从塌软的蜡油缝隙中钻出,在堂堂白日下凝成一抹黑色的虚影。 这抹黑影似实而虚,基本上是借助摄魂兽的力量才得以现身此地。 连霁来的只是一个分身。 那阿雪那边…… 紫眸瞥了眼脚下的尸骸,冷冷地望来。 “还真是如出一辙啊。” ———— 首发:fdкχs.℃oм 二十六 二十七 τιαnмêιχs.coм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二十七 τιαnмêιχs.coм “这种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愤而杀人的剧情向来俗不可耐,然而放在红少谷主的身上,却变得令人动容了起来。”连霁拊掌笑着。 “为什么不下手呢?再用力一点,红少谷主就少了一个情敌。就算她要怪你,也可以把责任推到魔修的头上。” “与你何干?”红云不再与他废话,浑身灵力在杀意之下如獠牙向连霁剿杀而去。 然而攻击却被连霁轻而易举地接下了。 连霁笑道:“也是,杀不杀都无所谓了。” “毕竟日后祭奠故人之时,多一个人一起,总是不那么寂寞的。” 红云眉心一跳,但经过之前的教训,对于连霁此番意有所指的话也只敢信上半分。 不过不知为何,从一见面起,连霁似乎就没打算杀了自己。 上次道魔大战只是打了个哑炮,这次魔界大军来势汹汹,竟直接攻入了药王谷。 闭谷前,红云已经发了讯号向各宗求救。为了拖到援军赶到,他还得与连霁继续周旋。 连霁的确不打算杀他。大势已定,药王谷的大乘战力只剩下红有道和白欣蔓二人。红云区区一个渡劫,改变不了整个局势。 “红少谷主应该明白,你还不是我的对手。若是继续跟我纠缠下去,遭殃的只是药王谷罢了。” 他的话没错。⒭oυωёωυ⓸.ℂo㎡(rouwenwu4.com) 几百年不见,连霁的手段变得愈发诡谲。 刚刚不过是一个开始,他都还没有真正地出过手。 那颗九头鬼面骷髅是在冥渊炼制的邪物,能够利用人深埋心底的弱点影响人的心智,令人手足相残、亲旧交伐。 这种邪物红云只在古籍佚闻中见过,不想却被连霁炼了出来。 再加之摄魂兽的影响,谷中不少弟子都被涉及,心智失守。 一边应付连霁的攻击,一边要护住谷中弟子不受影响,红云不由得捉襟见肘,左支右绌。 “不如我们做一个交易。”连霁说,“尤子安对于你们积怨甚深,但覆灭药王谷并非我的本意。我对道魔之间的恩怨可不感兴趣。只要红少谷主肯将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交给在下,我便不再插手。” 连霁大费周折率领魔军袭击药王谷,却只是为了向他讨要一样东西? 这么看来,他并不是这次行动的主使。 “你想要什么?” 连霁抚着肩头的鸦羽,语气轻淡,却听得红云心中一跳。 “一位故人。”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红云不动声色地道。 “红少谷主何必如此讳莫如深。那个需要你隐瞒的人现在可不在这里。或者我再直接一点——” “江翎的神魂。江回雪以为早已死去了的江翎的神魂。” 摄魂兽从禁锢中挣翅而飞,嘈杂而沙哑的叫声在黑雾上空盘旋,几乎撕裂了红云强装冷静的神色。 “江翎的神魂?江翎不是早就死在了尊师的手上吗?他若是没死,我也要储伯鱼讨要呢。” 红云没有料到,自己隐藏已久的秘密会被他一语道破。 是的,江翎并没有死。 储伯鱼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留了他一命,将他的神魂抽出囚禁在了一件法器之中。虽然经过了百年多的折磨,江翎的神魂只剩下残缺不全的意识。但江翎的确没有死,所以九转回魂丹才会救不了他的性命。 红云是从他买通的凌霄宗弟子口中推测出端倪的。储伯鱼堕魔后他便想方设法得到了这件法器,并将其封印了起来。 “红少谷主不必如此警惕,如果我真想将这件事捅破,就不会把江回雪引开了。” “你在迷雾谷另有布置。” 红云的心沉了下来。世上在意江翎死亡的只剩江回雪一人而已,连霁想要拿江翎的残魂做什么不言而喻。 他又一次否认了将残魂藏起的事。 “没有?”连霁的耐心耗尽,“你看这些弟子啊,昨日还在钻研丹方,今日便要因他们敬爱的少谷主的龌龊而死。” 说话间,他便已信手一挥。 盘旋在药王谷上空的摄魂兽叫声突然高亢起来,如千万根针直直插入人的识海。弟子长老们无法控制手中的法器符箓,在魔修魔物面前毫无反抗之力,俨然成了屠宰场中刀下的猪狗。 这副率兽食人的场景,看得人触目惊心。 白欣蔓注意到谷中乱象,有心出手,却因为分神,受了尤子安致命一击。 连霁还在悠悠地问道:“红少谷主考虑得如何?” “抱歉,贫僧不能答应施主的请求。” 佛子观空晋升大乘又瞬间跌回渡劫后期的消息,江回雪自然听闻了。但摩罗地层考验的并不是进入者的修为,而是其对佛教真谛的领悟。 观空作为大自在殿的佛子,世上唯一修得慈悲喜舍四无量心之人。整个大自在殿就只有他一人能深入到摩罗地层的最底部,将金身佛骨请出。 然而他现在却因为一个小境界的跌落而拒绝进摩罗地层,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观空听见江回雪的质疑,手中的佛珠停了下来,面色却仍是不改。 “阿弥陀佛,贫僧的确无能为力。” 大自在殿的佛修向来冷待合欢宗,江回雪不以为意。她甚至懒得去追根究底,观空为什么进不了摩罗地层。 “佛子不愿出手便罢了,江回雪自然不会强求。只是魔修来袭,总要有人能将金身佛骨请出。佛子不行,便由我来吧。” “不行!”观空脱口而出,手中的佛珠竟被刹时间溢出的灵力震得散了一地。 见观空反应如此之大,江回雪也动怒了。 “怎么,是我合欢宗的妖女玷污了你佛门的清净地吗?大自在殿可是有誓言在先,如若魔修大举入侵,便会请出金身佛骨诛灭魔修。” 面对江回雪的讥讽,观空没有半点动怒,只是望着滚了满地的佛珠,轻叹一声,俯身亲手将佛珠一颗颗从地面上拾起,低声解释道:“施主有所不知。 世人皆持我执,受贪嗔痴叁毒所害,沉沦于生死轮回。而摩罗地层便是由贪嗔痴叁毒所化,世人种种执念,俱在此世界中。凡有求心者止于贪,有不平心者困于嗔,有愚痴心者丧于痴。 是以进入摩罗地罗后未能出来的道友并非为修罗恶鬼所害,而是困在了自己的心中。 合欢宗虽然在男女之事上洒脱。然而既未跳脱此界,又怎能不为界中种种人事而牵动心神?” 捡到一半,看见滚至江回雪脚下的佛珠,观空似是意识到这一举动的徒劳,手指微颤,将已经捡好的佛珠收了起来。 “魔修之事长老已在商议,正气盟也不会置身事外。金身佛骨虽能压制魔修,但终究只是外物,施主何必执着于去那等险地?还望施主叁思而行。” 观空所言都是为江回雪的安危考虑,纵使再不屑大自在殿的秃驴,她的语气也不免软和下来。 “多谢佛子关心。药王谷之难自然要仰仗修仙界同盟出手相助,但这金身佛骨于我的计划却是一必不可少的一环。摩罗地层虽然危险,我却也有保全性命的把握。” 观空还想再劝,然而江回雪却打断了他,言语客气。 “还请观空佛子为我打开摩罗地层的入口。” 江回雪进入摩罗地层之后,观空本也想跟着进去。 然而却被看守摩罗地层的殿中长老拦了下来。 长老如长在崖边的枯木,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意味深长地道:“观空,你若决意跨入此界,便回不了头了。” ———— 8号交论文是乌龙,所以我论文还没写完(苦笑.jpg) 【以下是碎碎念】 PS:又多了个和尚,我真的有罪。 剧情线真的太散了,人物又杂又多,场景还跳来跳去。从一开始就充满bug的剧情越补bug越多,我觉得自己已经要盘不住了……时间线太晚,大部分剧情都已经发生了,而且主要人物初始武力值就太高,基本没啥上升空间。现在感觉就是:感情靠回忆,成长写不了,剧情太断裂,头痛。 最重要的是,女主出场次数也太少了!!! 写完下一章之后我要控制一下剧情节奏,从一个新的时间节点开始写(会尽量衔接上的)。 也要控制一下角色数量,分一下主次。以女主为核心推动剧情,主要男嘉宾可能最多保留叁个(?),其他人物退居次线,不会有很多笔墨,也可能以番外的形式介绍配角的故事。 师兄可能换个名字,所有人的名字都比他好听…… 主要男嘉宾我还没想好,大家喜欢哪几个可以投票(连霁不算) ……或者,大家更想看单元剧嫖男人也行的…… 写得这么烂,还有人在看,真的感谢大家的包容QAQ 下一章应该不会太久,20号之前(?)更新(结束这段乱七八糟的剧情的心真的很强烈) 二十七 τιαnмêιχs.coм 二十八 τιαnмêιχs.coм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二十八 τιαnмêιχs.coм 江回雪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见一个和尚时不由得蹙起了眉。 “佛子不是说不能答应我的要求吗?怎么还是进来了?难道这一会儿的功夫,便又能将佛骨请出了?” 观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贫僧虽然无法请出佛骨,但此前的路径,尚能与施主同行。” 江回雪和观空站在摩肩接踵的街道上,说话声,嘻笑声,吆喝声从他们耳边擦过,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对站在街心的二人投来一丝一毫的注目。 “入摩罗地层,需得消除烦恼根,变贪嗔痴叁毒为戒定慧。防非止恶、息虑静缘、破惑证真。” “不过看样子,江施主已经过了第一关了。” 在观空进来之前,九鼎之尊、无上道途、堆金积玉、良朋美眷皆灯影幢幢般在江回雪眼前过了一遍。她并非不喜爱,但也说不上沉溺贪恋。 之后被剥夺眼、耳、鼻、舌、身、意六识方才是险之又险,江回雪如同被制成了瓮中的人彘,什么也感受不到,而屋内却是宾朋满坐,声色犬马。若是这一关的时间再长一些,江回雪可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疯。 “大自在殿开启摩罗地层这么久,都没有探出什么诀窍吗?” 观空道:“寸心不昧,万法皆明。” 无趣。⒭oυωёωυ⓸.ℂo㎡(rouwenwu4.com) 江回雪暗自翻了个白眼,不愿再与他说话。 这时街上的人群突然避向道路两侧,将二人挤散。 高亢的唢呐唱着欢快的节奏飞满了半座城镇,耳边人们议论纷纷。 “周家娶亲,周家少爷不是都出家了?” “你不知道……” 江回雪在人流中勉强站稳了身子,她好奇地抬眼看去,正在要看清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周遭的喧嚷声忽如潮水般退去,拥挤的人群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室的幽暗死寂。 原本站在她身前的观空盘坐在不远处,压眉敛目,似在与未知的敌人暗中角力,紧闭的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不过一会儿,他便抬起眼帘,一抹极轻极淡的情绪浮光掠影般在双眸中一闪而过,还不待人看清,便又沉了下去。 见状也不用多问,也能猜到方才的场景是观空的贪欲盖。 和尚娶亲? 江回雪探究的视线在他身上打了一个转,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只是这笑意当她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后便消失了。 作为大自在殿的佛子,观空也曾在储伯鱼入魔后去过凌霄宗的暗室,此处与他当时所见一般无二。 精巧的屋内陈设之下处处都是控制防止逃跑的禁制,床帏之下一道小臂粗细的铁链蜿蜒而出,锁扣紧紧地咬合在纤细的踝骨上。 江回雪拖动着锁链走动了几步,在金石声响中不禁冷笑出来。 “方才是贪欲,那此关便是嗔恚了?” 她在床沿坐下,小腿一抬,将想为她解开这道锁链的观空挡在半臂之外。 “既然如此,你解得开锁链,我们也过不去这一关。何必白费这力气?” 观空微顿,才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退开几步之远。 “施主所言有理。消除嗔心最忌七情大作,唯有息虑静缘、六根涉境,心不由缘名左右,方得从此中脱身。” 简而言之,就是心平气和。江回雪是这样理解的。 然而当那个人走进来,握住她搁在床边的指尖时,她还是忍不住将其一掌拍了开来。 “还在怄气?” “作呕倒是真的。”江回雪不耐烦道。 观空看见她面无表情地了伸进男人的胸膛,掏出一颗血淋淋的心,像极了吃人心的妖精。 然而这场景还没有结束。吱呀一声,门又被打开了。 “怎么醒了?” 江回雪还是毫不留情地杀了他。 这个场景循环往复,储伯鱼每次说的话都不一样。有时是关心她的身体,有时是分享外面的见闻,有时一进门,便伏在她的颈间沉默不语。 江回雪一次又一次将储伯鱼杀死,血凝在床帏上状如大片的红色泼墨,似嗔似恚。 又一次进门时,储伯鱼端着一碗汤药,坐到了床边,温柔地抚摸着床上躺着的人的面颊。 “阿雪,你身子不好,该喝药了。” 这次的江回雪似乎比之前更虚弱了,竟然推不开他的手,一掌拍过去却犹如轻抚。 “苦口良药利于病,你不要闹脾气了。你不是说想看药王谷的灵蕊花吗?乖,喝完药我就陪你去。” 江回雪记得,被囚禁的时候,她故意用红云激他,储伯鱼每次都是拂袖而去。他唯一一次主动提起药王谷,便是情蛊将成的时候。 这是最后一碗,只要喝下这碗加了料的汤药,情蛊便会在江回雪体内完全种下。到时她会在术法的牵制下全心全意地“爱”上眼前这人,身心牵绕,言听计从。 储伯鱼举起汤匙朝她唇边递了递,颇有耐心地等着,药碗中倒映出他清癯的下脸。 连着放了这么久的心头血,纵使是鹤骨松姿,骨相上也不免瞧出几分嶙峋来。未老而先衰的鬓角,执着而狂态的眼神,从神态上看着他倒比她更像个被囚禁已久的人。 在储伯鱼的心意下,江回雪无法控制地探首将汤匙中的汤药吞咽下去,甚至还抬头朝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然而江回雪的内心却有些厌了。 就算他不介意反复被鞭尸,她也累了。已经死了的人,再纠缠下去也无甚意思。 正当她心里思忖着如何离开时,身前的人突然直直地撞了过来。江回雪下意识想把人推开,却忘了自己此时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 药碗被打翻在地,温热的液体从胸前蔓延开来,江回雪抽出被压住的手,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江施主可还好?” 温和的声音传进江回雪的耳中,身上的人被随意地推开,她看向朝自己伸出援手的那人,头一次发现他的睫毛很长,长到垂眸时眼睫如帘,遮住了下面汹涌的神色。 观空将江回雪从一片狼藉中拉起,双手合十,虔信沉静地念了一声佛号,仿佛此刻正在堂皇明亮的大殿前布道施惠,然而袖角的斑斑血迹却出卖了他刚刚犯下的杀戮的罪孽。 江回雪突然明白过来观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场景中。 “原来,这是你的嗔恚盖。” 江回雪在过第一关时并没有经历以往某个具体的时段,或遇见某个具体的对象,而是遍历世间六欲。因而从方才那场迎亲起,她所遇见的种咱便已是观空的贪嗔痴。 观空本不不欲令江回雪得知自己已经恢复记忆之事,然而或许是因为心中的执念便在身旁,等抵达摩罗地层最深处时,他心底的五欲六尘几乎全都暴露在了江回雪的眼前。 “请佛骨需过问心台,贫僧心有障碍,只能靠施主了。”观空面色苍白地长叹一声。 他一路闯至此处,犹入红尘泥沼,本就不稳的道心愈发动摇。若不是他强行压制,修为也许还能再往下跌一两个小境界。 江回雪早就将那次幻境中与他做过一世夫妻的记忆抛至脑后,她倒是没料到,这段记忆对观空的影响如此之大。 “这样憋着怎么能行?出去之后如有需要的话,合欢宗的师妹师侄们很乐意帮佛子锤炼道心,就是不知道佛子乐不乐意了。”金身佛骨近在眼前,江回雪不由得起了玩心。 观空对于她这副调戏良家子的口吻很是熟悉,无奈道:“江施主……” 江回雪也只是随口一句,随即敛了神色,朝莲台上望去。 摩罗地层的最深处不再有层出不穷的幻境,一切迷障皆散。虚空之中仅飘浮着一座八宝莲台,佛像长目低垂端坐于莲台之上,手结禅定印,掌中握一舍利子,万丈金光由这一点射出,将整尊佛像笼罩其中——那便是金身佛骨。 “你说的问心台在哪里?”江回雪忽然问道。 “佛像对面空着的莲台便是。” 江回雪皱眉:“还有一座莲台?我只看见了佛像底下的那座。” 观空在恢复那段记忆之前不止一次来过摩罗地层的最深处,每次都能看到问心台。 藏经阁中的典籍也记载着,问心台就是佛像对面的莲台。 江回雪却说她没有看见。 观空谨慎地劝诫道:“江施主不要轻举妄动。数万年来能通过摩罗地层的人也是寥寥可数,没有人知道这里面藏着多少奥秘。” 然而回想起一路走来,自己与观空所见贪嗔痴叁毒之差别,一种莫名的直觉抓住了江回雪——不需要问心台,她可以直接拿走。 遵从着这股莫名的直觉,江回雪不顾观空不解的神色,向那座飘浮在半空中的莲台走去。 “江施主!” 在呵止声中,江回雪像捡起路边的一块石子般,轻而易举地将佛骨取了下来。 紧接着,出现了更为匪夷所思的一幕——金光四放,几乎要将这一方空间溢满。佛骨像穿过一抹虚影般,从她的掌心穿过,径直落下。 在下坠的金光之中,江回雪消失了。 ———— 涉及佛法的都是瞎写的 之后会控制一下剧情节奏,思考下接下来该怎么写 二十八 τιαnмêιχs.coм 一(第二卷) 为欢几何(NP) 作者:贪 一(第二卷) 自上任魔皇谢涒飞升以后,魔域已经混乱了叁百年,至今仍没有新的魔皇入主宸宫。 此次连霁率众城主突击药王谷,修仙界皆是始料未及。即使合欢宗提前收到了江回雪的来信,也没有想到魔域这次竟会出动这么大的阵仗。 受袭伊始,药王谷便向各大宗门发去了求援信。然而整个药王谷周边的传送阵均在众人未被察觉之际被破坏了。万剑山前来援助的弟子们更是在路上受到了伏击。 “若不是观空佛子携佛骨前来,药王谷此次恐怕难逃一劫。”白欣蔓向佛子观空致谢道。 “白道友多礼了,除魔卫道乃修士之本,何须言谢。”观空向白欣蔓回了一礼。 提到观空带来的金身佛骨,便不得不令人想起在摩罗地层凭空消失的江回雪。 江回雪消失之后,观空几次叁番地想要强行通过问心台,然而皆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拦在了佛像之外。她消失的地方亦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江道友既然为取金身佛骨而失踪,大自在殿定会寻到江道友的踪迹。”观空向坐在西向的合欢宗宗主承诺道。 “那就有劳贵宗了。如果不是和那老头的约定,我倒想亲自去见识见识。不过祸害遗千年,我那劣徒想必是不会有事的。”合欢宗宗主须妙竹拨弄着指甲,说这话时的神态与江回雪像了个十成十。观空这才明白江回雪那股懒散的劲儿是从她师父身上学来的。 世间常见的分身之法,分身并无精气血肉,更像是从本体投射而下的一个影子,虽然具备主体的意识、实力,但能发挥出来的不过十分之一二。然而江回雪所修的分身之法几乎等同于将自己分裂成两个本体。 知道江回雪在迷雾谷外被连霁设下的陷阱带走一事的只有红云、黎夷、花白卉和魔域的人。从观空口中得知大自在殿的分身在摩罗地层消失后,黎夷便找过了红云,他们决定联手演一出戏,让连霁以为他抓走的只是一个分身。 红云道:“佛子既然说她是在摩罗地层失踪的,能否冒昧请求允在下进去一探?” “我与阿雪结有魂契,能感知到她的大致状况。然而自她去了大自在殿后不久,魂契的指向便变得模糊不清。如果去了她的失踪地点,我或许能有一些发现。至于摩罗地层中的种种关卡,在下自会寻到办法度过。” “药王谷才受到魔修攻击,弟子伤亡惨重,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有劳红少谷主好意,不过我这个师兄前去更合适些。”说话人正是刚刚晋升了大乘的黎夷。 见二人竟然就在这争了起来,有人在旁讥讽道:“倾国倾城也不外如是了,真叫小生大开眼界。”儒巾青年摇着扇子,言语之间俨然将此次魔域的袭击视为一场女祸。 合欢宗宗主须妙竹将手一搁,抬眼乜向儒巾青年,似笑非笑道:“看来我这劣徒竟然还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与妙音门有了沾染。我可是素来叫她不要去那附庸风雅的地方的。” 妙音门也受到了魔修的攻击,虽然规模不大。但董阳秋说这话,不也将妙音门与江回雪扯上了关系? 董阳秋平生最看不惯合欢宗这对师徒,须妙竹这一番言论无疑将他恶心到了。他哂笑一声,正要反唇相讥,坐在一旁的万剑山剑尊周元却开了口。 “请董门主谨言慎行。” 周元大乘后期的修为如一柄利剑,抵在人的喉前,令人不敢多动。 董门主握着扇子叩了叩桌面,嘴角微扯,不再多言。 万剑山掌门见场中气氛一时有些僵硬,不由得开口解围。 “这次前来攻击药王谷的两位魔城城主都是当年从各宗堕入魔道的叛徒,对我们了解甚多。药王谷已经遭了毒手,凌霄宗也要小心防范才是。” 一脉魔修可谓是凌霄宗最大的痛点,几百年来一直因此而受到各方打压,是以至今还与合欢宗势如水火。 “冤有头债有主,万掌门这话最该和须宗主说一说,合欢宗的修士在修仙界不知欠下了多少孽债。” “哼,若不是当年我那徒儿替凌霄宗清理了门户,魔界的进攻也不会拖到今日才来。” “那老夫还要多谢须宗主了?” “宗主这是说的哪里的话?除魔卫道乃修士之本,何须言谢。”须妙竹借用了观空方才答她的话,说完瞧了端方持法的佛子一眼,自己倒是笑了起来。 凌霄宗宗主气得拍桌而起,怒斥了一声“小子敢尔”,又被剑尊周元的威压压坐了下去,脸色顿时像个打翻了的调色盘。 好好一场应对魔修入侵的商讨大会,却变成了搭台唱戏,争了半天也没进入正题。 星机阁阁主眼观鼻鼻观心,免费看了一场戏,乐得自在。 这边合欢宗的黎夷还在火上浇油。 “凌霄宗宗主还是别那么激动,要是气坏了身体,凌霄宗由谁来主持大局?”黎夷笑得凌霄宗宗主气得都快拂袖而去了,这才悠悠地抛出了自己的炸弹,“诸位道友可能不知道,这次可不是简单的寻仇。” “在连霁的主导下,魔域十城已经联手了。” 魔域十城向来各自为战,这次十城联手自然是一件举世瞩目的大事。然而在僻远的溟海海畔,这里的修士还在苦恼如何获得足够的回灵丹或灵石,以撑过下一次到来的魔潮。 溟海地处修仙界东极,被东涡南北两个狭长的半岛所环抱,形如一只眼,是以又被称为东涡之眼。东涡与魔域遥隔青苍,可以说是修仙界的大后方。但此地环境特异,天地间灵气与魔气交错并生。在一定的时节,海上涌动的魔气便会将此地变成修仙界另一个小魔域。不仅寻常的动植物被魔气侵蚀,就连妖兽修士也可能会被魔化。 处在这种环境之下,修士必须先将天地间的魔气剥离出去,才能吸收利用灵气。然而这种效率极低。而且如果没有将魔气剥除干净。还可能将魔气吸入体内走火入魔。是以在东涡之眼莫说修炼,就连打坐恢复灵力都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大多数修士都要靠不得不付出高额的代价以购买回灵丹和纯净的灵石。 郑年刚送走一位购买回灵丹的主顾,看见从门外走进来的黑衣少年,不由得一惊:“你竟然还活着。”说完才觉得这种话当着人家的面不好,讪笑着打起了招呼。 少年没在意,将肩上驮着的尸体卸下,如牛大的肉块砸在地上,扬起一阵呛人的尘烟。 郑年看清了地上的海兽,双眼一亮,便弯下腰检查下兽角和妖丹。 “这次的海兽可以给你五瓶回灵丹。”郑年颇为满意。每次魔潮之后,何兮都能带来他指定的东西,便大方地给了一个高价。 然而黑衣少年却摇头拒绝了。 见状,郑年不由得皱眉。 “这海兽虽然少见,却也不值更多了。” “不是……”何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自己的来意说明,“我有一个朋友受了伤。” 一边震惊于这个孤寡竟然有朋友,郑年松了口气:“治伤是可以,不过得看什么伤。你要是抬一个半死的人要我治,那这海兽你还是带走吧。” 何兮一时间竟被问住了,他虽然知道那人状况不好,却不清楚究竟是哪方面受了伤,又有多严重。 何兮每次过来都像是衔着猎物独来独往的孤狼,到了地方就将猎物放下,拿了谈好的回灵丹便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远避人群的巢穴中去。 难得见他面上露出无措的神情,郑年倒是有几分稀奇。 “你看得来就用不着我了。让你那朋友过来找我。” 何兮杵在原地没有动,垂着眼半晌才吱声道:“她在我那里。” 闻言,郑年顿时停下了摆弄海兽的双手,扭头盯着眼前黑色的身影。 “何兮。我是治病,可不是要送命。除非你把你朋友带进城,我是不可能出手的。你也清楚,除了你,没人敢靠近东涡之眼。”郑年摇着头,打起帘子就要赶人。 “郑年。” “海兽你还是带走吧。”他抓起海兽的角就要一起扔出去,手刚提起来,就被按住了。 何兮抿着唇,朝他点头道:“我把她带来,你帮她治伤。” 和郑年约定之后,何兮便回到了溟海边的岩洞中。想着那人现在如同凡人一般,还特意带了些吃食,然而洞中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何兮怔了怔,冲出岩洞,正巧踢落一块石子。石子从陡峭的海崖上滚落,他余光一扫,便注意到崖上攀援的痕迹,坑坑洼洼一路延伸至海滩上。 此时云黑潮涌,狂风紧扯着春寒,本该在床上养伤的人正站在及膝的海水中,俯身不知在摸索着什么。海浪前扑后继地袭来,一次次撞倒在她的身上。在这种自然之力下,她的身形显得格外渺小。 “你恢复了?”何兮从崖上跃下,来到江回雪的身前。激动的波澜在眼中涌起,但在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又退了潮。 那还是一双失焦的眼睛。 “何兮,你回来了。”江回雪闻声直起腰,撩开被风盖在脸上的头发,朝他的方向打了声招呼。何兮这才注意到她另一只手中握着一颗发黑的鱼眼。 石斑鱼妖全身的魔气都汇聚在这一颗眼珠上,如果放到凌霄的集市上去售卖,或许还会有人要——在东涡,即使是修真之人也学会了利用魔气。 江回雪将那颗从被吞食殆尽的妖兽骨架上抠出的眼珠递给了何兮。 “海里的魔气太浓了,昨天爆发了魔潮吧。” 何兮轻嗯一声,伸手接过鱼眼,却瞥见她手臂上的擦伤,沉默片刻后道:“你还没恢复灵力,想要做什么,让我来就好了。” 江回雪察觉到他的视线,满不在乎地笑道:“好歹也是修士,这点伤算什么?” 何兮没有答话,显然不赞同她这番言论。不过听到江回雪说回去,他还是点了点头。 江回雪猝不及防被他打横抱起,下意识抱住何兮的脖颈,海风从领口灌进来,竟然有几分瑟瑟的寒。何兮没注意到此举的不妥,脚尖掠过崖间突起的壁石,一路蹿跃至岩洞,将她放在松软的榻上。 陷在被子里,江回雪感受到腿上的湿冷一扫而空,便知何兮又浪费了灵力。 “过一会儿就干了。” “会着凉的。”何兮低声应了一句,取出治外伤的灵药。 少年手上的薄茧沾着热辣的灵药在刮伤的手臂上轻按,激起一阵又热又麻的痒意。 自从被救起来后,何兮就事无巨细地地照顾着她,处处小心,简直把她当作一尊易碎的瓷器。 江回雪不想与他争辩,只得转移话题道:“你今天去换了回灵丹?”她知道来东涡历练的修士们会在特定时间汇聚到某几个地点交换物资与情报。 何兮半蹲在江回雪膝前,摇摇头,随即又意识到她看不见,便道:“没有。” 他收起药瓶,看见江回雪疑惑的神色,解释道:“明天我带你去凌霄城。” 他突然做出离开海边的决定,江回雪能够猜到与魔潮有关。这里离海太近了,而魔潮就是从溟海中爆发而出的。 但是,凌霄城? “你是凌霄宗的弟子?”江回雪的神情有几分古怪。 合欢宗和凌霄宗的弟子向来不对付。自从储伯鱼师徒接连堕入魔道后,简直成了死敌。 何兮见她摸了摸额头的红莲印记,眼里泛起细碎的笑意,摇头道:“其他宗门的弟子都是自行历练,但凌霄宗在东涡建立了一座城池。我们去那里。” 东涡环境特殊,在这里既能获得与魔修魔物对战的经验,又不如魔域危险,各大宗门都会派弟子来历练。大概七八百年前,江回雪也曾经来过这里,那时可没有听说过这里有什么城池。 这种地方修炼尚且困难,而且还有时不时爆发的魔潮。大家都不过是来磨练磨练实力便会离开,实在谈不上有建城的必要。 “只有凌霄宗吗?” “嗯,因为凌霄宗来东涡的弟子都是被流放过来的。” 江回雪这才想起连霁的那个师妹,好像也被其他长老发配到了东涡。 “凌霄城是东涡修士最集中的地方,其他宗门的弟子也会去那里。许多人在那里繁衍生息,久而久之就成了城池。不过在东涡出生的孩子修为大多止步于金丹。” 何兮就是半步金丹。 江回雪看不见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只能感受到膝前传来温热的吐息。 “我会为你掩盖合欢宗的身份的。去了那里也许有办法治你的伤,曾经也有在魔潮中伤到眼睛的人。” 江回雪的伤可不是在魔潮中伤到眼睛这么简单,不过她还是摸了一下他的头。 “你想治好我的伤?” “嗯。”何兮应了一声,好像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分明与他无亲无故。 如果是见色起意,江回雪倒还能够理解,但是她甚至感觉不到他对她有半点爱慕之情。她点了点少年的额头,冁然而笑。 “何兮,你可真是个怪人。” ———— 这一章4k+了! 暂时让女主体验一下修仙界底层人民生活。 ps:师兄由“寿沛”改名为“黎夷” pps:之前因为论文太烂而被导师狂骂,没敢摸鱼,过几天答辩,如果答辩顺利通过的话25号回来。 一(第二卷)